白起踏上沙滩。
他没有言语,甚至没有看卡洛斯一眼,只是蹲下身。
玄色的劲装紧贴着他磐石般的躯体,海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
他伸出布满剑茧与刀痕的手,深深插入温热的沙地。
一把金黄色的沙砾被他攥在掌心。沙粒带着阳光的温度,细腻而干燥,从他指缝间缓缓流淌而下,如同逝去的光阴与未知的命运。
他缓缓起身。
那双鹰隼般冰冷的眸子,掠过卡洛斯敬畏的表情,越过岸边简陋却布局严整的木栈道与泊位,投向更深处。
高耸的黑色崖壁如同沉默的巨人,其下部依势开凿出一排深邃的洞穴入口,透着森森的凉意。
崖壁前方开阔的平地上,三座由巨大原木垒砌而成的营房已初具规模,粗犷而坚固。
更远处,木制的瞭望塔已拔地而起,俯瞰着峡湾入口与外海。
八百名秦军锐士已无声无息地列队于沙滩之上。
黑色轻便皮甲在午后的南境阳光下吸敛着光芒,背负的劲弩机括泛着哑光的冷硬,腰间的环首刀或短戟纹丝不动。
没有盔甲的碰撞,没有多余的呼吸,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钢铁般的沉默在他们之间弥漫。无需号令,他们已如同精密的榫卯,开始依序行动。
卸下船上的物资是最高效的协作。沉重的木箱被无声传递上岸。
箱盖掀开,露出闪烁着幽光的淬毒三棱弩矢;特制的陶罐被小心翼翼地搬运,罐口密封严实,那是猛火油;还有散发着草木清香的药囊与绘制着繁复朱砂符文的辟瘴符箓。
秦军工坊超越时代的造物,在这片遥远的蛮荒之地卸下了伪装。
士兵们沉默地丈量着靠近崖壁的空地,一部分人取出了特制的工具——带有锋利凿头的铁钎和沉重的撞锤。他们选定位置,两人一组,一人扶钎,一人抡锤。
“铿!铿!铿!”
沉稳而极富节奏的金属撞击声骤然在峡湾内响起,盖过了涛声。
每一次凿击,坚硬的黑色岩壁便爆开一簇火星,碎石簌簌落下
。他们不是在随意挖掘,而是在精确地开凿着足以容纳弩炮的基座凹槽。
另一队士兵则就地取材,刨挖沙土,将清冽的淡水倒进挖好的浅坑里,又从泊位附近拖来早就收集好的海藻灰烬,与沙土仔细混合搅拌。他们用木板作框,将这灰泥混合物倒入,再用光滑的石块反复压实、抹平。
海风带着咸腥吹过,混合着灰泥湿气的味道弥漫开来,速凝灰浆在烈日下迅速失去水分,呈现出灰白的硬质光泽。
卡洛斯和他身后的血狼团精锐看得眼皮直跳。这些秦军动作精准得如同尺规量过,深凿、和泥、砌筑……每一项都透着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冰冷高效的秩序,与原始丛林的混乱格格不入。
几个血狼团汉子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弯刀,仿佛这秩序本身便是一种无声的威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