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斜倚的冥王剑,剑柄上的暗金纹路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随即沉寂下去,如同被修克这番市井无赖般的宣言噎得哑口无言。
“噗嗤…”
一声压抑不住的轻笑从医所破旧的木窗缝隙里传出来,带着因疼痛而扭曲的抽气声。
是塔里克。
他半个身子探出窗口,那条打着厚重夹板的伤腿滑稽地架在窗台上,粗犷的脸上因为忍笑而涨得通红,独眼里却亮晶晶的。
“修克你他娘的…哈哈哈…哎哟,疼死老子了…”
他一边笑一边抽着凉气,断腿处的疼痛让他龇牙咧嘴。
“让冥王剑滚蛋…去铁匠铺淘换…哈哈哈…你咋不说去村口王铁匠那儿打个锄头呢?还能开荒种地,不比砍人强?哎哟喂…”
塔里克的粗嗓门和不加掩饰的嘲笑,像一根针,瞬间戳破了笼罩在莱尼斯心头的沉重阴霾。
修克叉着腰,对着窗口的塔里克怒目而视:“闭嘴吧老瘸子!再笑信不信老子把你另一条腿也打折,让你彻底躺平!”
莉莉安也出现在塔里克身后的窗口,她那双黑色的眼眸弯成了月牙,脸上带着忍俊不禁的笑意,之前的忧虑和凝重被这荒诞又温暖的插曲冲淡了不少。
她没说话,只是对着莱尼斯轻轻点了点头,眼神里是全然的信任和支持。
莱尼斯看着眼前这一幕,窗台上因嘲笑而疼得龇牙咧嘴却还在笑的塔里克,他身后探出头、眼中带着温柔笑意的莉莉安,还有眼前这个叉着腰、为了自己连冥王剑都敢骂得狗血淋头的修克。
冰冷的月光依旧泼洒在粗粝的土墙上,空气中还是弥漫着腐骨林残余的衰败气息。
冥王剑依旧静静地倚在墙角,剑柄上的暗金纹路在阴影中幽暗不明。
但那柄悬于头顶、带着宿命拷问的无形之剑所带来的彻骨寒意,在这一刻,被修克混不吝的宣言、塔里克粗犷的笑骂和莉莉安静默的支持,彻底驱散了。
那冰冷的质问不再是压倒一切的重负,而变成了一个……需要被他们这群人一起解决的麻烦。
修克含糊不清地嘟囔着,用力咽下最后一口沾灰的面包,打了个响亮的饱嗝,仿佛刚才那番惊天地泣鬼神的冥王殿秘闻和兄弟宣言,不过是佐餐的下酒菜。
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又弯腰捡起地上那半个被莱尼斯攥得发硬、又被自己踩扁过的面包,毫不在意地揣进怀里。
“行了!深更半夜跟月亮谈心谈够了!再待下去老子就得把自己冻成冰雕了!”
他夸张地搓了搓胳膊,对着冰冷的空气哈出一团白气。
“回去睡觉!养足精神,明天还得赶路呢!几百公里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不由分说地架起莱尼斯一条胳膊,那力道依旧不容置疑,带着一种粗糙的关怀。
“走了走了!”
莱尼斯被他拽着,踉跄起身。
体内那股源自冥王剑的空虚和经脉的刺痛并未消失,但那份几乎将他压垮的迷茫和自我怀疑,在修克这混不吝的宣言和油乎乎的温度下,暂时沉潜了下去。
他最后看了一眼墙角斜倚的冥王剑,暗金纹路在月色下幽暗不明。
破晓时分,驿站村的薄雾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柴火、牲口粪便和劣质灯油混合的独特气味。简陋的医所门口已经忙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