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意念,像无数根烧红的钢杆,疯狂地刺入甘峰的脑海。
他顺着老蛇人那惊恐万状的目光,望向厅堂更深处,那片连阿骨的魂火都无法照亮的、如同凝固墨汁般的黑暗。
什么都没有,但甘峰的【灵魂感知】,却在这一刻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浩瀚如星海的波动。
那不是生命的气息。
那是一种……意志。
一股沉睡了不知多少万年,刚刚从无尽的梦境中,被他们这些不速之客的喧嚣惊扰,缓缓翻了个身的意志。
它没有摩罗斯那种高高在上、审判万物的霸道。
也没有“王”那被深渊污染后的狂暴与不甘,这种感觉甘峰似乎在哪感受过。
想了片刻,突然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这不是之前自己接触过的那个冰霜巨兽的气息吗?!
它的气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个气息更像是一座沉寂的活火山,古老、厚重、广阔无边。此刻,它只是在沉眠中,发出了一声无意识的梦呓。
可仅仅是这声梦呓,就让整个地下王都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而沉重。
“感觉到了吗?”
甘峰的意念,在灵魂链接中响起,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阿骨那炭黑色的颅骨,缓缓转向那片深邃的黑暗,眼眶中的魂火,从之前的警惕,变成了一种奇异的、复杂的跳动。
【……一样……】
【……又不一样……】
阿骨传递回来的意念,充满了困惑。
【……和‘王’……是同一块石头……】
【……但……这块……更冷……更硬……】
甘峰立刻明白了阿骨的意思,虽说跟冰霜巨兽的气息很像,但很快他就断定了其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因为,同源但不同质。
如果说“王”是那块石头的核心,是那份创造与守护的本源。
那么
或者说……真的就是另一个看守?
一个比首席祭司更古老、更接近“王”的本质,却又完全不同的存在。
那绝对不是冰霜巨兽,因为实力不在一个层次上面。
“咔……嚓……”
那阵刮擦石壁的声音,突兀地,停止了。
整个地下死城,再一次陷入了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那股刚刚苏醒的意志,似乎又重新沉睡了下去,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但甘峰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轻轻掰开老蛇人那僵硬的手爪,对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软地瘫倒在地,浑浊的眼中,那丝刚刚恢复的清明,又被无边的恐惧与麻木所取代。
甘峰没有再尝试去唤醒它。
他看了一眼身后那群缩在角落里,连瑟瑟发抖都不敢的蛇人,又看了一眼那片深不可测的黑暗。
一个清晰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型。
现在,不是探究秘密的时候。
活下去,恢复力量,才是第一要务。
“阿骨,我们走。”
甘峰的意念果断而清晰。
“找个最偏僻的角落,在恢复之前,我们哪儿也不去。”
阿骨的魂火闪烁了一下,表示明白。
它庞大的身躯,无声地跟在甘峰身后,那双炭黑色的骨爪,依旧保持着随时可以撕碎一切的姿态。
他们没有回头,迅速离开了这座充满了绝望与未知的中央大厅,一头扎进了迷宫般错综复杂的甬道之中。
最终,甘峰选择了一间位于王都最边缘、几乎已经完全坍塌的石室。
入口被巨石堵住了大半,只留下一个狭窄的缝隙,刚好够他们钻进去。
这里远离中心区域,也远离了那股令人心悸的沉眠意志。
石室内部不大,堆满了碎石和尘土,但足够干燥,也足够隐蔽。
甘峰用尽最后的力气,搬了几块碎石,将入口彻底堵死。当最后一丝光线被隔绝,整个世界,只剩下阿骨眼眶中那两豆摇曳的、惨白的魂火。
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松弛了下来。
一股无法抗拒的疲惫,如同山崩海啸,瞬间淹没了甘峰的意识。
他甚至来不及坐下,就那么靠着冰冷的石壁,滑倒在地,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
没有梦。
只有一片纯粹的、修复灵魂的黑暗。
当甘峰再次睁开眼时,是被一股温润的能量流所唤醒。
他内视己身,那台几乎报废的【灵魂熔炉】,此刻正以一种缓慢而平稳的节奏,重新运转起来。
一丝丝精纯至极的魂能,正源源不断地从灵魂链接的另一端传来,如同涓涓细流,滋润着他干涸龟裂的灵魂。
他看向身旁的阿骨,阿骨安静地坐在角落,眼眶中的魂火,已经不再是那种随时会熄灭的惨白色。
它恢复了一些光亮,变成了柔和的月白色,稳定地燃烧着。
它那身焦炭般的骨骼上,也重新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深沉的暗金色光泽,仿佛在灰烬之下,有金色的岩浆正在重新汇聚。
它时刻不在将自己恢复的、为数不多的能量,毫无保留地,反哺给自己的主人。
甘峰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阿骨冰冷的颅骨。
“省着点用,伙计。”
他的意念,带着一丝暖意。
“我们得一起恢复。”
阿骨的魂火愉悦地跳动了一下。
甘峰盘膝坐好,不再客气,开始全力运转【灵魂熔炉】,疯狂地吸收着这股来自伙伴的馈赠。
同时,他也开始梳理、消化这次绿洲之行的所有收获。
从老者那燃烧生命、献祭自身的“守护”,到摩罗斯那扭曲万物、冰冷无情的“秩序”。
从阿骨吞噬“渊”之本源的“寂灭”,到他自己用灵魂锚索强行唤醒阿骨的“新生”。
一幕幕画面,在他脑海中流淌。
净化与吞噬、创造与毁灭,守护与背叛。
这些看似对立的概念,在生与死的边缘,却以一种无比诡异的方式,交织、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