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维领着陈阳,穿过几条光线晦暗的走廊,最终停在一扇不起眼的木门前。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随着门被推开,一股浓烈的、陈腐的灰尘气息如同沉睡多年的幽灵,猛地扑面而来!
“咳咳咳……!”托维被呛得连连后退,挥手驱散眼前飞舞的灰色颗粒,“该死的,这地方是几年没人来过了?”
吐槽归吐槽,毕竟现在单独的小房间不好找,等到空中的灰尘重新落在地上,托维还是带着陈阳进去了。
“动作轻点,这有够呛人的。”托维提醒道。
杂物间内拥挤不堪,只有堆积如山的破旧纸箱,像一座座沉默的灰色丘陵。
陈阳下意识地用手指拂过一个箱顶,指腹瞬间被厚厚的积尘染得黢黑。
托维则极其缓慢、小心翼翼地合上门,几乎没发出一点声响,生怕再搅起那令人窒息的尘雾。
门缝被严密关上,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光线和声响,狭小的空间内只剩下灰尘沉淀的寂静和两人压抑的呼吸声。
“好了,”托维的声音在昏暗中响起,带着一种不同以往的松弛,“这里没有记录官,没有贵族老爷,只有你和我。放轻松点,接下来的话,出我口,入你耳,不会落在第三张纸上。”
“那么,你想要向我了解什么?”
托维没有立刻回答,他向前踱了半步,微弱的门外光线勉强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在六楼,603门口,”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穿透力,“当那个叫赛恩斯的男人出现时……你脸上的惊讶,藏不住。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我捕捉到了一丝……如释重负的欣喜?”
陈阳的呼吸在阴影中微不可察地顿了一瞬。他居然注意到了……那一刻的松懈,在托维这样的老手面前,果然还是露出了破绽。
“所以,你想知道他是不是我的同伙?”
托维却嗤笑一声,摇了摇头:“在你眼里,我托维·几内华兹,是不是就是个头脑简单、只会横冲直撞的莽夫?”他微微侧头,目光似乎要穿透阴影看清陈阳的表情。
陈阳依旧沉默。但这无声的默认,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托维抬手,指关节在布满灰尘的门板上轻轻一叩,发出沉闷的“笃”声,又激起一小片尘埃飘落。
“如果我真那么蠢,”他收回手,声音带着一种自嘲的冷硬,“脑袋早就挂在城门口风干了,哪还能站在这里跟你说话?”
陈阳依旧保持着警惕,无法判断这是否是某种更高明的审讯策略。
眼见陈阳的防备如同铁壁,托维索性不再绕弯子。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艾尼尔公爵……这个人,你怎么看?”
没等陈阳有任何反应,托维紧接着道,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我跟他……从来就不是一路人。从第一次见面起,他身上那股子虚伪和算计就让我浑身不舒服。”
托维的手伸进怀中,摸索片刻,掏出一个边缘已经磨损的普通信封。他捏着信封一角,递到陈阳面前。
“看看这个。”托维的声音在寂静的杂物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陈阳的目光落在信封上。托维继续道,仿佛在陈述一个荒诞的谜题开端:“你知道吗?就在事件爆发前,我根本不在拍卖场附近!我是在下榻的旅馆门口,被一个报童拦下的。那孩子塞给我这封信,然后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跑得无影无踪。”
陈阳接过信封,指腹传来纸张的粗粝感。他展开信笺,借着门缝微光,看清了工整却刻板的字迹:
“尊敬的几内华兹探长:
有件大事儿得赶紧告诉您!就在不久之后,交易城里那个很有名的“未知贸易”拍卖场,要出乱子了!有魔族的人在那儿憋着坏呢,恐怕要搞出大麻烦!
我就是个普通人,听着这事儿心里特别难受。思来想去,只能冒险把这消息第一个递到您手上。您是干这个的,是站在正义这边的,求您千万想想办法,别让这事儿真闹大了!
一个没法露面的线人”
“之后我翻来覆去想,”托维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紧攫住陈阳在昏暗光线中模糊的脸庞,“一个普通的线人?一个报童?他们怎么可能接触到这种核心的魔族阴谋?这情报太‘准’了,准得像是……特意送到我手上的鱼饵。”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带着洞悉阴谋的疲惫和愤怒,“所以我猜,根本不是什么好心人报信。是有人,精心策划,故意把我这个‘正义的探长’引到拍卖场这个风暴眼里来!让我入局,成为他们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他向前逼近了小半步,高大的身躯在拥挤的杂物间里投下更深的阴影,几乎将陈阳笼罩。
那双平时显得鲁莽的眼睛此刻燃烧着精明的火焰,死死盯着陈阳,仿佛要穿透他所有的伪装:“然后,就在六楼,你那个朋友——赛恩斯——出现了。他出现的那一刻,希斯克利夫的反应……”
托维嘴角勾起一抹洞察的冷笑,模仿着当时希斯克利夫那瞬间僵硬的表情和眼中一闪而逝的惊疑,“那可不是看到一个陌生闯入者该有的样子。那是计划被打乱时的错愕,是看到意外变量时的……慌乱!虽然只有一刹那,但我捕捉到了!这太不对劲了!”
托维深吸一口气,狭小空间里陈腐的灰尘味似乎也带着阴谋的气息。
他斩钉截铁地做出结论,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所以,他——赛恩斯——绝不简单。他也是嫌疑人之一!甚至可能,是打破这个局的关键一环!”
陈阳在阴影中微微动了动,那双纯黑的眼眸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出一点幽光,像深潭里的寒星。
他听懂了托维的弦外之音,平静地反问,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丝了然:“所以,你现在是想跟另一个‘嫌疑人’——也就是我——合作?交换彼此掌握的情报碎片?”
托维猛地站直身体,带起一小股气流,让周围的尘埃又不安地飘舞起来。他双手抱胸,下巴微抬,那是一种惯有的、带着戒备和倔强的姿态。
他眼神复杂地看了陈阳一眼,里面有审视,有警惕,也有一丝破釜沉舟的决断。
“合作?”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骄傲,“我托维·几内华兹,现在谁也信不过!贵族老爷、神秘线人、甚至你……我都持疑!”
他顿了顿,目光如实质般扫过陈阳,最终落回那封被捏皱的信上,声音低沉而坚定,像是在对陈阳说,也像是在对自己强调:
“我找你谈,只是因为,在目前所有可疑的碎片里,你那片刻真实的惊讶,还有希斯克利夫被打乱的反应,是唯一能让我抓住的、似乎没有被谎言彻底污染的东西。我只是……在做出我此刻认为最接近真相的判断,并且需要从你这里验证它。至于信不信你?哼,那得看你能拿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