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景别墅空旷的客厅里落针可闻。窗户推开一缝，初春微凉的空气带着泥土腥气钻入，却压不住弥漫室内的那股奇异的混合气味——是朱砂燃尽的烟火味、灵力运转过后的臭氧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古旧宣纸被阳光长久曝晒后干透的、近乎枯竭的木香。

周天盘膝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板上，周身氤氲着肉眼难见却实质存在的沉凝气场。

面前摊开的糙米黄符纸中央，一枚新绘的符箓正散发着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的内敛金光。

这符并非传统式样，结构繁复又透着一种奇异简洁的美感，像无数细小的能量回路自行在流转，最中央一点符胆如星辰稳固，引而不发。

符纸边缘有细微电弧跳跃，发出蚊呐般的噼啪声，竟凭空悬浮于纸面一寸之上，久久不落！

这是他昨夜耗空最后一滴金丝蟒血墨，辅以刚领悟的“三垣引星”聚灵诀窍，勉强完成的第一枚“引星固脉符”雏形。

识海中那颗“不动玄胎”缓缓脉动，圆融稳固如千年磐石，比之前凝实浑厚了何止一倍！

“成了……”周天缓缓睁开眼，瞳孔深处仿佛有星河流转，又迅速恢复沉静。

他探手，小心翼翼拂过悬浮符箓上方。

一股精纯稳实、如同山川地脉初生的灵力顺指尖流淌回体内，舒畅无比。

代价是，旁边那三个原本装着各色“灵材”的玉罐陶钵，此刻已经空空如也，罐底只剩干涸的暗紫色印痕或一层薄薄的灰白粉末——金丝蟒血墨、百年桃木屑、上品水云朱砂……耗尽！

墙角堆积如山、用来试符的劣质黄纸，只剩寥寥几张。

支撑他日常修炼的地脉聚灵阵核心处那几块原本温润的玉髓，此刻也彻底失去了光华，变得如同蒙尘的灰色石头。

家里……能画符的东西，几乎弹尽粮绝了。

“呼……”他长吐一口浊气，像是刚跑完一场艰难的拉练。

突破的喜悦只存在一瞬，立刻被物资告罄的现实冲淡。

“啧，周大师这是刚渡了个大劫？”一个带着揶揄的清亮女声自身后响起。

龙玥倚在厨房门框边，一手端着盘切好的水果（果肉晶莹剔透，显然灵力微淬过保鲜），另一只手叉着腰，美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枚悬浮的符箓。

“阵仗不小嘛！连窗台上那盆你当宝贝似的‘玉露草’叶子都蔫吧了半圈，我还以为你把它灵力都榨干了呢。”

“嗯。快破产了。”

周天实话实说，站起身，“得去城南‘万宝阁’补点货。”

万宝阁是青州最大的“道法”日用商店，从低端黄表纸到高端“玉髓灵墨”一应俱全，价格也相当“可观”。

“补货？”

龙玥眼睛一亮，放下水果盘就黏了过来，带着点不容拒绝的雀跃，“带上我带上我！

在家憋两天了！骨头都发霉了！

我也想去见识见识你周大师‘日常修炼’的源头在哪！顺便……”

她狡黠一笑，“视察一下物价，看看你的房租需不需要涨点，抵点符钱？”

周天瞥了她一眼，没拒绝。

家里突然多了个人，还是个闲不住的，动静确实不小。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玄关。

龙玥正兴致勃勃地翻着她的限量款手袋准备出门。

“叮咚——”

一声清晰、冷静、带着某种不容忽视节奏感的门铃，猝然响起。

周天脚步一顿。

龙玥好奇地探头望向前方屏幕。

可视门铃的屏幕上，映出一张脸。

宋雪凝。

她站在门外，身上已不是上次拜年时那身带着些许烟火气的精致套装，而是一身裁剪极其合体、不带一丝多余褶皱的素黑长裙，外搭一件同样简洁的浅灰色羊绒开衫。

没有一丝多余的配饰，唯有一枚色泽温润的羊脂白玉平安扣用一根素绳系在颈间。

她脸上化了极淡的妆，竭力掩盖着眼底的疲惫和一层几乎无法遮掩的黯淡青影。

嘴唇紧抿，下颌线绷得极其清晰，透着一股强撑的锐利。

她身后，只有上次那个如同石头般沉默的平头保镖捧着个朴实无华的木盒站得笔直。

更引人注目的是她眼中的神采。

那不是商场女强人惯有的掌控一切的光芒，而是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焦灼，混合着一种沉甸甸的、名为“希望”的东西，死死钉在门口摄像头的位置，像是溺水者望向最后一根浮木。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前两次，她递了帖子，周天以“道法修行关键期，不便打扰”婉拒。

这第三次，她直接堵在了门口。

周天沉默了。

他感受着别墅地脉那点微弱的、刚被符箓抽取过度而有些紊乱的灵气波动，又隔着门板“看”到宋雪凝那双眼中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恳求与脆弱。

龙玥也看到了屏幕上那张脸，嘴角那点玩味的笑意淡了下去，轻轻“啧”了一声，抱着手臂靠在玄关壁柜上，没说话。

她认出了对方是谁，也明白对方为何而来。

周天没再犹豫，拉开了门。

一股清冽的微寒空气与门外人身上那股混合着药味、香火气的疲惫气息一同卷入。

“周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