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能……怎么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就将那段惊心动魄的过往,那些激烈碰撞的情感,像擦掉黑板上的粉笔字一样,抹得干干净净?
无数个夜晚,沈时雨躺在自己熟悉的床上,却感觉如同置身荒原。睁着眼睛,在黑暗中徒劳地瞪着天花板,脑海里像安装了坏掉的放映机,反复、无序地播放着从咖啡厅坦白到深夜逃离,再到如今这令人窒息的平静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句对话、每一个眼神。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是他终于冷静下来,权衡利弊后,觉得她这个麻烦综合体确实不值得他耗费心神?还是她那次不负责任的逃离,彻底越过了他的底线,让他决定用这种方式来惩罚她的懦弱?
又或者……这根本就是他的一种高级的、体面的“劝退”方式,用冷漠和疏离,让她自己知难而退,主动从他生命里消失?
各种猜测,如同带有倒刺的藤蔓,在她心里疯狂滋生、缠绕,越收越紧,刺得她心头鲜血淋漓。
她气他的冷静自持,仿佛一切尽在掌握;急自己的无能为力,像个小丑一样被他无形地操控着情绪;更恐慌于这种状态可能最终导向的那个、她最害怕面对的结果。
这种焦灼的、悬在半空、脚下就是万丈深渊的感觉,持续了整整一周。沈时雨感觉自己就像一根被不断拧紧的发条,齿轮已经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再这样下去,下一秒就可能彻底崩断。
这天晚上,两人依旧在沉默中用完晚餐。空气里只有餐具偶尔碰撞发出的细微声响,咀嚼声都显得格外突兀。梁颂安照例用餐巾擦了擦嘴角,随后站起身,姿态一如既往地准备径直上楼。
看着他那副波澜不惊、仿佛世间万物皆可掌控于心的背影,沈时雨胸中那股积压了太久太久的、混杂着委屈、愤怒、不甘、以及深入骨髓的恐慌的情绪,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火山,终于轰然爆发,灼热的岩浆瞬间冲毁了所有理智的堤坝。
“颂安哥!”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激动而显得有些尖锐,甚至破了音,带着一丝明显无法掩饰的哭腔,在这过分安静的餐厅里显得格外突兀。
梁颂安的脚步应声顿在楼梯口,他缓缓地转过身,脸上依旧没什么显着的表情,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挑了下眉,无声地传递着一个询问的信号,仿佛在说:“有何贵干?”
沈时雨几步冲到他面前,因为动作太急,甚至带倒了桌边的一个空水杯,玻璃碎裂的声音清脆却没能让她停顿分毫。她仰起头,眼圈在瞬间变得通红,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不管不顾地开口,语速快得几乎不给任何人插话的机会,更像是在倾倒积攒了数日的苦水: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这样一直躲着我、晾着我到底算什么?!是!我承认!是我不该!我不该什么都不说就自己跑掉!是我不对!我错了!我跟你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行了吧?!可是……可是你也不能这样啊!你明明知道我有满肚子的话想跟你说!你明明知道我心里不好受,像被油煎一样!你为什么就是不肯……不肯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把话说清楚?!你是在生气吗?那你骂我啊!你像那天晚上那样吼我也行!你别这样……别这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她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彻底被哽咽吞噬,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往下掉,之前强装的镇定和忍耐彻底土崩瓦解。几天来所有的焦虑、委屈、和自我怀疑,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