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不少，有人穿着厚实的棉袍，有人骑着高头大马，可没有一个人停下脚步。有人瞥见他肮脏的模样，立刻皱起眉头，嫌恶地往旁边躲，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沾染上污秽；还有两个穿着绸缎的富家子弟，路过时故意停下，其中一人抬脚就往王晨的胳膊上踹去，嘴里还骂着：“野种！挡路了不知道吗？”王晨疼得浑身一颤，却死死护住怀里的麦饼，连一声哭喊都不敢有，只是将头埋得更低。画面的最后，寒风越来越烈，他的身体渐渐失去了温度，小小的身躯在街角渐渐僵硬，那双曾经带着一丝光亮的眼睛，彻底失去了神采——他终究没能熬过那个寒冷的夜晚。苏黎的指尖微微颤抖，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转向不远处另一块漂浮的片段。画面骤然切换，刺眼的火光瞬间占据了视线——熊熊烈火如同贪婪的巨兽，吞噬着一间简陋的木屋，木头燃烧的噼啪声、茅草的焦糊味仿佛能透过片段传出来。年幼的王晨站在火场外，浑身是伤，脸上还沾着血污和灰尘，双手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上，他却浑然不觉。
他望着火海中隐约晃动的两道身影——那是他刚认不久的养父母，此刻正被困在火里，绝望地朝着他的方向呼救。王晨疯了一样想冲进去，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屏障外站着一个穿着黑衣的神秘人，脸上戴着狰狞的面具。还没等王晨反应过来，神秘人突然上前一步，单手掐住了他的脖颈，冰冷的力道瞬间让他无法呼吸。王晨的眼睛死死盯着火海中的身影，眼中满是绝望与痛苦，直到意识彻底消散，画面才渐渐模糊。苏黎的心猛地一揪，眼眶瞬间湿润，她能清晰感受到片段中传来的撕心裂肺的悲伤，那是失去所有依靠的绝望，是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她咬着牙继续往前走，更多的黑暗片段如同鬼魅般映入眼帘，每一幅都让她不忍直视。
有一片片段里，王晨已经长成了少年模样，浑身是血地跪在一片废墟中，身前躺着重伤昏迷的狐灵。他的面前站着一个身披黑袍、手持镰刀的虚影——那是死神的化身。只看见王晨抬起头，眼中没有丝毫犹豫，声音沙哑却坚定：“我用我的右眼，换她活下去。”话音刚落，死神的镰刀轻轻一晃，王晨的右眼瞬间失去了光泽，化作一道黑色的雾气融入死神体内，而狐灵身上的伤口却在缓缓愈合。苏黎看着他空荡荡的右眼眼眶，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疼得无法呼吸。
另一片片段里，王晨穿着战甲，挡在一群百姓身前，与入侵的妖兽拼死战斗。他浑身是伤，灵力几乎耗尽，却依旧死死守住防线，将百姓护在身后。可当妖兽被击退，他因力竭倒在地上时，那些他拼死救下的百姓却围了上来，眼中没有感激，只有贪婪——他们听说王晨身上有能疗伤的宝物，竟拿着锄头、镰刀朝着他扑来，有人狠狠将他按在地上，有人在他身上疯狂摸索，最终将他的宝物抢走，还将重伤的他丢在原地，任其自生自灭。画面的最后，王晨躺在冰冷的地上，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眼中满是不解与悲凉，直到生命的气息渐渐消散。
还有一片片段让苏黎几乎无法承受——王晨被铁链锁在冰冷的祭坛上，浑身是血，原本挺拔的身躯变得奄奄一息。周围围着一群穿着祭祀长袍的人，他们知道了王晨的炎皇血脉，竟想抽取他的灵力与骨髓，用来滋养所谓的“神明”。一根根带着倒刺的管子插入他的四肢和脊椎，淡金色的灵力和鲜红的骨髓顺着管子缓缓流出，汇入祭坛中央的容器里。王晨的身体不断抽搐，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发出微弱的呻吟，眼中满是痛苦与绝望。
这些过往太过沉重，太过惨烈，每一幅画面都像一把尖刀，狠狠扎在苏黎的心上。她再也忍不住，别过脸去，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脚下的黑暗物质上，瞬间被吞噬得无影无踪。她终于明白，王晨为何会将自己的意识封印在这无边的黑暗里——这些痛苦的记忆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喘不过气，让他再也没有勇气面对这个世界。可即便如此，苏黎的眼神却渐渐变得坚定：她一定要找到王晨，带他走出这片黑暗，哪怕拼尽自己最后的力气，也要让他重新看到希望。
黑暗物质翻涌的声响里，苏黎终于在虚空中捕捉到那道熟悉的身影——王晨垂着头站在那里，右眼的空洞泛着淡黑的雾气，肩头微微颤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可还没等她松口气，余光便瞥见他身侧立着另一道一模一样的轮廓，那身影周身缠绕的黑雾如同活物般蠕动，猩红的眼正死死盯着她，正是王晨的心魔。
“你连自己在意的人都保护不了！”心魔率先开口，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向王晨，“五岁护不住自己的命，护不住养父母，后来护不住狐灵的周全，现在连雅茹都要被无妄海吞了！你还能干些什么？你这个废物！”
“王晨才不是呢！”苏黎立刻往前冲了两步，掌心的淡蓝光晕骤然亮了几分，将王晨护在身后，“你别在这里蛊惑他！他拼尽全力保护身边的人，从来都不是废物！”
“苏黎？”王晨猛地抬头，空洞的眼眶对着她的方向，满是震惊与慌乱，“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我内心的黑暗，太危险了，你快出去！”他下意识想推开苏黎，却因为虚弱的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
“我来救你了！”苏黎稳稳扶住他的胳膊，掌心的温度顺着肌肤传递过去，“我找了你好久，不管这里有多危险，我都不会让你一个人困在这里。跟我走，我们一起想办法，一定能想到救雅茹的法子！”
“救雅茹？”心魔突然笑了，笑声里满是嘲讽，他缓缓伸出手，掌心凝聚起一团浓郁的黑雾，黑雾中隐约映出无妄海翻涌的巨浪，“那你就跟着她回去吧！亲眼看着雅茹被无妄海的海水一点点吞噬，看着她在你面前消失，而你却只能站在岸边，什么都做不了！”
黑雾中的画面愈发清晰——雅茹被困在无妄海中央的礁石上，巨浪不断拍打着礁石，海水已经漫过了她的脚踝，她脸上满是绝望，正朝着远方呼喊着王晨的名字。
王晨的身体猛地一僵，呼吸瞬间急促起来，他死死盯着黑雾中的画面，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苏黎的胳膊：“雅茹……雅茹她……”
“是跟她回去，看着雅茹死在无妄海，”心魔的声音带着致命的诱惑，伸出去的手又往前递了递，黑雾中甚至传来了雅茹微弱的呼救声，“还是放手一搏，接受我的力量？有了这力量，你就能撕裂无妄海的屏障，救回雅茹。你自己选！”
“别听他的王晨！”苏黎急忙按住王晨的手，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他在骗你！他根本不是想帮你救雅茹，他只是想趁你慌乱的时候，吞噬你的意识，操控你的身体！”
“可是还有什么办法能救雅茹？”王晨转头看向苏黎，声音里满是痛苦与迷茫，空洞的眼眶似乎也泛起了湿润，“可是我已经没有办法了！”
苏黎的心狠狠一揪，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握住王晨的手，一字一句地说：“时之眼已经被炸成碎片了！时之眼已经彻底碎裂，连一丝灵力都不剩了！”
她顿了顿，看着王晨震惊的表情，继续说道：“无妄海的入口需要时之眼的力量才能打开，就算你接受了他的力量，没有时之眼，你根本找不到无妄海的准确位置，更别说进入海里救雅茹了！他就是在骗你，他根本不在乎雅茹的死活，他只想要你的身体！”
黑雾中的画面突然扭曲了一下，雅茹的呼救声也变得模糊。心魔的脸色骤然变得狰狞，他没想到苏黎竟然知道时之眼的事，原本十拿九稳的诱惑，瞬间出现了裂痕。
苏黎见心魔因时之眼的事愣在原地，立刻攥紧王晨的手腕，掌心淡蓝光晕化作一道柔和的屏障，将两人笼罩其中：“别愣着！趁现在，我们走！”
王晨还未完全从震惊中回过神，脚步被苏黎带着踉跄向前。他回头望去，只见心魔站在原地，猩红的双眼死死盯着他们的背影，周身黑雾不再疯狂翻涌，却像蛰伏的野兽般凝聚着更沉的寒意。
“他……他怎么不追？”王晨声音发颤，心脏仍在因刚才的诱惑与恐惧狂跳。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苏黎咬牙加快脚步，脚下黑暗物质因她的灵力泛起涟漪，“他刚才被戳穿谎言，需要时间重新凝聚力量，我们必须趁这个间隙离开这里！”
两人顺着来时的方向狂奔，沿途悬浮的记忆片段不断掠过——五岁时街角的寒风、火海中养父母的身影、百姓贪婪的嘴脸……这些画面像尖锐的石子，不断刺痛王晨的神经。他下意识想停下，却被苏黎死死拉住。
“别看！”苏黎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这些都是心魔用来牵制你的幻象，越在意，就越难离开！”
王晨咬着牙闭上眼睛，任由苏黎牵着自己向前跑。身后，心魔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黑暗，始终落在他们身上。他没有追，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尖黑雾缠绕，勾勒出一道与王晨一模一样的轮廓，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跑吧，王晨。你逃得过一时，逃不过心底的愧疚……只要雅茹还在无妄海，你迟早会主动回到我身边。”
黑雾中，无妄海的巨浪再次浮现，雅茹的身影在礁石上愈发绝望。心魔看着那道画面，猩红的眼中闪过一丝算计——他不需要追，因为他知道，王晨的愧疚，就是最好的诱饵。
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光亮，那是心渊的出口。苏黎眼中闪过一丝欣喜，用力将王晨往前推：“快！出口就在前面！”
王晨踉跄着冲出光亮，身体瞬间从黑暗中脱离，回到了现实世界。他大口喘着气，回头望去，心渊的入口正在缓缓闭合，心魔的身影最终消失在黑暗里。可他知道，这场较量还没有结束——只要雅茹还没获救，心魔就永远不会放弃诱惑他。
意识像是从深海中慢慢上浮，王晨睁开眼时，只觉得眼皮沉重得厉害。模糊的视线里，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坐在床边，浅蓝色的衣摆垂落在床沿，正是苏黎。
他动了动手指，才发现浑身的力气还未完全恢复。“苏黎……”王晨的声音带着刚苏醒的沙哑，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
苏黎听到声音，立刻回过神，原本有些黯淡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她想撑着身子站起来，却因为身体虚弱晃了晃，才勉强稳住身形：“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王晨缓缓坐起身，靠在床头，看着她眼底的青黑和微微颤抖的指尖，心中一阵酸涩。他清楚，自己能从心渊的黑暗中挣脱，还能快速苏醒，定是苏黎将修为渡给了他。“谢谢你。”他伸出手，轻轻握住苏黎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带着一丝凉意，“若不是你，我恐怕还困在里面。”
苏黎被他握着手，脸颊泛起一抹浅红，随即又笑了起来，眼底的疲惫被温柔取代：“傻瓜！说什么谢啊。”她轻轻拍了拍王晨的手背，声音柔软却坚定，“你还有我呢！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绝不会让你一个人……”
话还没说完，她的声音突然顿住，眼神猛地涣散了几分。身体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苏黎晃了晃，便朝着王晨的方向倒去。
王晨心中一紧，立刻伸出另一只手，稳稳将她揽进怀里。苏黎的身体很轻，靠在他胸前时，呼吸已经变得微弱，原本紧握他的手也缓缓松开，长长的睫毛垂落，像是睡着了一般。
“苏黎！苏黎！”王晨急忙低头呼喊她的名字，指尖探向她的脉搏——脉搏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体内的灵力更是稀薄得如同风中残烛。他瞬间明白，苏黎为了渡给他足够的修为，早已耗尽了自己的灵力，撑到现在，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等他苏醒。
怀中的人安静地躺着，脸色苍白得像一张薄纸，连唇瓣都失去了血色。王晨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她更舒服地靠在自己怀里，动作轻柔得仿佛怕碰碎了她。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两人身上，将相拥的身影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王晨轻轻抱着苏黎，目光坚定——他不仅要救雅茹，更要守护好眼前这个为他耗尽灵力的人，再也不让她受半分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