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程后天才开始,”李沁山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带着几分安抚的暖意,“这两日你先安顿下来,缺什么、遇着什么难处,随时来寻我。”
王晨躬身道别后,按着地图的指引穿过热闹的街巷。市集上的叫卖声、孩童的嬉笑声渐渐远去,越靠近住处,周遭的喧嚣便越淡,最后停在一座石砌小院前。推开斑驳的木门,门轴发出“嘎吱”的声响,惊得屋檐下栖息的麻雀扑棱棱飞散。院子里的石板缝里长着几丛杂草,却有株石榴树在墙角枝繁叶茂,只是叶片上蒙着层薄灰,藏不住蓬勃的生机。
走上两级石阶推开屋门,一股混合着尘土与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抬头便见房梁的角落里挂着几张蛛网,阳光透过蒙尘的窗棂斜射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无数尘埃在光柱里飞舞,像是凝固了的时光。二楼的木楼梯扶手上积着厚厚的灰,轻轻一碰便簌簌落下,在空气中扬起细小的尘雾。
王晨放下行囊,挽起袖子走到院子里。墙角堆着把旧扫帚,竹枝虽有些松散却还能用。他先搬来凳子,踮脚将房梁上的蛛网一一扫去,又提着水桶打来清水,用抹布仔细擦拭窗棂,抹布擦过之处,玻璃里刻透出清亮的光,能看见院外巷子里走过的行人。扫到屋檐下时,竟发现窗台上摆着只缺了口的粗瓷碗,里面盛着半捧干透的桂花,金黄金黄的,想来是前主人留下的,还带着淡淡的余香。
打扫到日头偏西时,屋子里已渐渐有了生气。蛛网被清理干净,地面扫得光洁,窗户擦得透亮,连楼梯扶手都露出了原本的木纹,泛着陈旧却温润的光泽。王晨靠在门框上歇气,望着夕阳透过窗棂洒在地板上的暖光,听着墙外传来的蝉鸣,忽然觉得这简陋的小院,竟也有了几分家的模样。
暮色渐浓时,王晨才终于将最后一块抹布晾在院中的绳上。晚风带着槐花香从巷口飘来,拂过他额角的薄汗,带来一阵清爽。他搬了张扫干净的竹凳坐在石榴树下,望着天边的云霞从橘红褪成绛紫,又渐渐染上墨蓝,忽然听见院门外传来轻叩木门的声响。
“请问……这里是新来的王晨同学住处吗?”门外传来少年清朗的声音,带着几分试探的怯意。
王晨起身开门,见门口站着两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左边的少年身量颀长,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衫,背着个旧书篓,脸上带着爽朗的笑,眼角还有颗小小的痣;右边的少年则矮些,眉眼清秀,手里捧着个油纸包,鼻尖还沾着点灰,像是刚从哪里跑过来。
“我是王晨,你们是?”
“我们也是外来学子!我叫林砚秋,他是苏明宇。”高个少年拍着胸脯介绍,指了指旁边的同伴,“沁山老师说新来的同学今天到,我们猜你肯定在收拾屋子,就从街口张记烧饼铺买了点热乎的过来。”
苏明宇把油纸包递过来,脸上泛起腼腆的笑,手指紧张地抠着油纸的边角:“这是刚出炉的烧饼,夹了酱肉,你忙活一天肯定饿了,趁热吃吧。”
王晨接过还带着温度的油纸包,指尖触到温热的触感,鼻尖忽然一暖,连日来的奔波与焦虑似乎都淡了些。他侧身让两人进屋,院子里的石榴树在暮色里投下疏朗的影子,刚擦净的窗棂透出屋里的微光,映得地面上的光斑轻轻晃动。林砚秋打量着收拾一新的小院,咂舌道:“可以啊兄弟,这地方被你一收拾,比我们刚来时亮堂多了!我们俩当初可是对着蜘蛛网愁了半天。”
苏明宇指着墙角那半捧干桂花,眼睛亮晶晶的:“这桂花留着挺好,晒干了能泡茶,加点蜂蜜,喝着甜丝丝的。我们住隔壁巷子,就隔两个门,以后有事儿喊一声就行,保准能听见。”
三人坐在石阶上分食烧饼,酱肉的香气混着晚风里的草木味,在暮色渐沉的小院里弥漫开来,格外舒心。林砚秋说起书院的趣事,讲哪个先生的课最严、提问最多,哪处的树荫最适合背书、不会被先生发现,逗得王晨忍不住笑;苏明宇则细心地提醒他明日该去杂货铺买些笔墨纸砚,还说街角的老木匠手艺好,能把屋里松动的桌椅修好,价钱也公道。
月亮悄悄爬上墙头时,银辉洒满小院,林砚秋和苏明宇才道别离开。王晨站在门口望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手里还攥着苏明宇塞给他的半袋杏仁,小小的颗粒带着微苦的香气。他转身回屋,点亮桌上的油灯,暖黄的光晕立刻铺满小屋,将角落里的阴影都驱散了。
二楼的房间已经铺好了带来的被褥,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窗外传来虫鸣与远处更夫敲打的更鼓声,“咚——咚——”两声,沉稳而悠长。王晨趴在窗台上,看着月光洒在刚扫过的院子里,石板缝里的杂草在风中轻轻摇晃,像极了故乡院子里的模样。他想起白日里沁山老师温和的叮嘱,想起新认识的两个热情同伴,忽然觉得这简陋的小院,真的有了家的暖意。
可这暖意刚在心底泛起,雅茹的身影便猛地撞进脑海——她笑着递桂花糕的模样,蹙眉替他整理衣襟的模样,还有最后被黑雾吞噬时,那双满是不舍与担忧的眼睛。王晨伸出手,像是想抓住什么,指尖却只触到冰凉的窗棂。
他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的明月,月光在他眼底镀上一层清冷的光,喃喃说道:“我得抓紧时间了……雅茹可等不了这么久。”话音落下,只有晚风穿过窗棂的轻响,像是无声的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