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十二岁的一天(2 / 2)

诸事皆宜 衣刀七跃 1900 字 3个月前

“凭此券可在一个月内每天免费领取330l营养均衡果汁一瓶”,“活动解释权归主办方所有”。

“主办方?”

褚宜嘿嘿一笑:“就是我!每天都可以来我这里领取哦!”

“每天领取吗?”李雾山把“每天”两个字咬的很重。

“咦……周末好像不行喔……”

“那就说定了。”李雾山飞快地将卡片塞进自己的口袋,不等褚宜想到一个合理的解决方案就打断了她的话。

太阳落下了一半,风随着光线的虚弱而逐渐壮大,吐出大量人流的校园变得空旷且宁静。褚宜只穿了一件T恤,风把她的马尾吹得炸开,她抱着胳膊说:“有点冷了,我们下去吧。”

李雾山看着她的动作,像是终于等到了一个完美时机开口询问:“你冷吗?”

褚宜怔怔地点头,就看到他拉开肩上的背包拉链,从包里取出一个纸袋,直直地送了过来。

纸袋里是一条叠成方块的围巾。

“你不是冷吗?”看她盯着围巾不动弹,李雾山说。

“哦,好,”她接过这条乳白色的围巾,一触手就知道是很好的羊绒,散开当成披肩的确有效抵挡了黄昏时的寒风。

“谢谢。”褚宜说。

她本意是把话说完便下去,但李雾山不急着下楼,他蹲下身,靠着墙席地而坐,一副要和她长谈的架势。

“我和李雨水长得不是很像吧?”他突然问道。

褚宜干脆也挨着他蹲了下来,思索了一下说:“是不太像,你弟弟眼睛圆圆的,比你可爱一点。”

李雾山转头看了她一眼,又扭回去,平静地说:“嗯,因为我们不是一个妈。”

这突如其来的剖白让褚宜不敢接话。她不说话,李雾山便径自往下说:“我妈很早就去世了,她身体不好,生下我没多久就走了。我七岁的时候我爸又找了一个,后来就有了李雨水。”

似乎是看到褚宜脸上表情的变化,李雾山一笑:“放心吧,不是什么恶毒继母的故事,李雨水的妈妈人不错……只可惜,有遗传性精神疾病。”

“那李雨水?”褚宜忍不住插嘴。

“李雨水没事,”李雾山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但是他也是运气不好,两三岁吧,我爸在工厂里打工,卷进了机器里,一条腿没了。”

“那时候刚攒够了首付的钱,为了给我爸治病,全花了。”

“没有工伤赔偿吗?”褚宜问。

李雾山平静的表情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一个黑工厂,出事老板就跑了。”

“后来呢?”

“钱花完了,我爸也截肢了,本来日子也还能过下去……”

是的,其实日子是还能过下去的,如果没有那个暴雨天。

那是印象里近十来年最热的夏天,小区附近种着很多法国梧桐,很多租户到了天热的时候总抱怨蝉鸣声扰人,那年却热得连蝉都不叫了。

夏天天亮得早,才七点半,夜晚的最后一丝凉意褪去,暑意就急不可待蹿了出来蒸煮着大地。

刘姨一手摇着蒲扇,一手拎着刚买回来的早餐,走上狭窄的楼道,正遇上出门上学的李雾山。

“雾山去上学呀?”

李雾山乖巧地点头,今天他要去参加小学生涯的最后一次期末考试,小学生李雾山马上要上初中了。

刘姨往墙边靠了靠,给他让路:“好孩子,快去吧!”

小区里都是几十年前的厂房,楼道没有窗户,总是黑黢黢的,物业又吝啬得很,到了六点就把楼道里的灯一闸子关了。李雾山摸黑下了几个台阶,在这栋楼里长大的孩子,闭着眼睛都能上下楼。

快走到楼梯底下,李雾山转身喊住了刘姨:“姨,您今天中午能不能帮我买点菜送到家里,我阿姨生病了。”

昨晚李雨水的妈妈又犯病了,自从爸爸截肢,她总是生病。可能是因为家里没钱给她买药吃了,李雾山知道,阿姨要一直吃药才会笑,如果不吃药,就会哭,还会摔东西。昨天她生病,把家里的电饭煲给砸了,爸爸给李雨水的舅舅打了电话,连夜把李雨水送了过去。

刘姨是李雾山一家的房东,又住他家楼下,街里街坊的什么情况心里都有数。她停下了摇扇子的手,怜悯地看了李雾山一眼:“好,我中午买好菜做好,给你爸爸和阿姨送过去,你安心上学。”

李雾山放心了,背着他的书包走出了阴暗逼仄的楼道。太阳爽爽朗朗地照在这个男孩儿脸上,天气很好,李雾山却皱了皱鼻子,他嗅到了空气里他不喜欢的潮湿味儿,很闷,好像能拧出水来。

他过了很顺利的一天,卷子上的题都会做,中午食堂的菜里有他喜欢的西蓝花。他围着学校转了一圈,觉得草坪上不知名的小白花也很漂亮,久违地产生了放松的情绪。

十二岁的李雾山在经历自己漫长人生中的一个小小的,却充满意义和喜悦的节点。

如果没有考最后一科时一声划破教室的惊雷,没有倾泻而来似乎要淹没整个世界的暴雨,没有考试结束后门外探进来的刘姨焦灼的脸,没有那晚医院的鸦雀无声、李雨水不知世事的哭声,和丑陋的争吵。

这本该是属于十二岁的李雾山的,很好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