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宗主……还高擡贵手?
怎么,为了一个邪魔歪道,连师尊也不叫了?
李锦绣还是没意识到矛盾的关键点,语气更急:“江宗主!此人虽是御尸宗的少主,但并非是御尸宗宗主的亲儿子,他本也是好人家的孩子,只不过童年家中突逢厄难,才辗转沦落成了邪魔歪道,他,他本性不坏的!”
“那你可知,此前在瀛洲仙岛时,因他施法召出的行尸,伤了多少人?又杀了多少人?”不等李锦绣开口,江寒溯道,“死者数十人,重伤近百人,轻伤不计其数。你口口声声说此人原是好人家的孩子,怎么,那些因他之故惨死重伤,乃至于金丹受损,手脚具断,沦为残废的玄门弟子,便不是人生父母养的了?”
呃……
李锦绣瞬间愣住了。
实话实说,他虽然也是名门正派的弟子,但因为从小遭遇不堪,大概也是天性凉薄,并不如何悲悯良善,同理心有但不多,基本也属于是精致利己,可听到这些话时,还是难免心中发怵……与其说是他同情那些人,不如说他是越发担心弟弟的处境了。
如此说来,小舟此祸闯得不小,哥哥有点难顶了。
李锦绣头皮发麻,原本还想强词夺理些,说什么,修真界本就弱肉强食,强者为尊,打打杀杀之事,放眼修真界,不说日日都有发生,但也必定隔三差五就来这么一出,快意恩仇罢了。
可这种牵强的理由,说出来都无法说服他自己。
尤其师尊接下来的话,直接把李锦绣问得是哑口无言了。
“修真界这些年来,打打杀杀,祸乱是非层出不穷,其中恩恩怨怨非三言两语可以阐述清楚,外人不好言道,也不好轻易为哪一方主张正义。那我且问你,大人之间的恩怨,同一个不到三岁的小孩儿有何关系?”江寒溯拿住了李锦绣的另一根软肋,“御尸宗纵然与沧山派,甚至赵家结怨,又何苦拿一个孩子下手?这又是什么道理?”
李锦绣听了心头很不是滋味,下意识擡眸望向了小舟,迫切希望能看见小舟摇头,或者说一句不是我做的,哪怕就说一句,我是受人逼迫或者指使也好,他也有理由继续维护弟弟了。
可让他很失望的是,宿文舟听见这些时,不仅脸上一点羞愧之色也没有,反而堂而皇之地承认了:“不错,这些都是我所为,我本就是邪魔歪道,不行恶,不作乱,难不成让我改邪归正,立地成佛,天天吃斋念经,超度世间那些与我毫无瓜葛之人?”
李锦绣忍不住又喊了声:“小舟!”别说了啊,这时候还顶什么嘴?
师尊打你就跟玩一样,回头哥哥多插几句嘴,打我也是顺道儿的。
宿文舟并不理会,反而继续道:“身为邪门歪道,我这些年来一直尽职尽责地行恶,有何不对?否则岂不是辜负了你们这些正道之流口口声声的邪魔歪道,死不足惜?”
他竟然还敢当面质问起了江寒溯,冷声道:“当年李锦绣还是宗主亲手教养长大的,不也离经叛道,行出了欺师灭祖之事?俗话说得好,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修真界人人都道,是江宗主当年没有管教好徒弟,我看不然,只怕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一脉相承罢了。”
此话一出,李锦绣心脏蓦然狠狠一跳,神情也瞬间冷了下来。
他对不起小舟弟弟,所以他可以容忍小舟弟弟的所作所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但师尊又没有愧对小舟弟弟,李锦绣绝不允许任何人,包括他自己折辱师尊分毫,当即就开口斥道:“宿文舟,你说话小心点!江宗主乃堂堂灵剑宗的宗主,这些年在修真界救死扶伤,斩妖伏魔,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岂能容你胡乱编排?”
“说我胡乱编排?李公子要不要先把嘴上的吻痕擦干净,再好好跟我说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他的傻哥哥啊,怎么都到这种时候了,还是不明白?
江寒溯一把年纪了,还是你的师尊,竟当众与你那般亲|吻,本就是一件骇人听闻之事,哪怕在他们御尸宗,也没有晚辈和长辈亲|吻的道理!
纵然是哥哥你从前风流成性,一时心血来潮把自己的恩师撩上了手,可感情之事是双向的,如果江寒溯不愿意,难不成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小弟子,能把自己的师尊强|吻或是强|上了?
哥哥要是能有这本事,说实话,容成宣早就坐轮椅上养胎了,哥哥又何至于爱而不得,一天到晚在外头喝闷酒,一发酒疯就嗷嗷哭,说我爱他,我舍不得他,我不想离开他……我此生如果不能跟他长相厮守,那为什么还要给我希望,让我曾经得到过,转眼间就要失去所有。
宿文舟那时气归气,可看哥哥烂醉如泥,哭得可怜兮兮的,也是心疼得不行,还耐着性子说,容成宣不要你,弟弟要你。
可李锦绣倒好,都醉得一塌糊涂了,擡头看看他的脸,竟说了句,“你太小了,滚一边凉快去。”
抛开这些不提,首先江寒溯看李锦绣的眼神就不清白!
这种眼神宿文舟太熟悉了,完全就是高明的猎手假装漫不经心,实则早已设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猎物主动掉入陷阱中,然后将之团团包裹起来,一点点吞吃入腹,最后连渣都不剩!
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单纯如小白兔一样的傻哥哥,就这么稀里糊涂掉入了布置华美,实则危险重重的陷阱里?
“李公子,事已至此,你自己选吧。”话虽如此说,但宿文舟直接把话说到死境了,冷冷道,“要么就回灵剑宗,继续当你的正道少侠,与我不死不休,要么就抛下一切随我走,此前种种就此作罢,你我还跟从前一样好。”
言下之意就是,只要你跟我走,我什么事情都能原谅你,往后你还是我最好最喜欢的哥哥。
这对李锦绣来说,毫无疑问是一场巨大无比的诱|惑,就跟往猫儿嘴里吊了条鱼似的,只要是猫就无法忍住不一口狠狠咬住。
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呢,身体就已经替李锦绣做出了选择——脚下一挪,下意识往小舟面前迈去。
可下一瞬,才迈出的脚又踉跄着缩了回去。
江寒溯的眼神瞬间冰冷,垂眸望着李锦绣的脸时,猛然迸发出一丝疯狂的嗜血,李锦绣察觉到了师尊的目光,宛如冷冽薄刃,直刺入了肺腑之中,根本不敢有丝毫大意,竟下意识紧紧抓住了师尊的衣袖,既像是求饶,又像是在安抚,低不可闻地唤了声师尊。
可凌厉的杀意,还是裹挟着寒风直冲宿文舟而去。
宿文舟心里一紧,被这势如破竹般的剑气逼得节节败退,几乎连半点还手之力也无,此前随行的门生们早就横七竖八倒了一地,身埋在废墟里茍延残喘,他刚试图施法,召唤出一批行尸出来,可江寒溯出手更快,不仅当场打断施法,极凌厉的一剑,也直逼宿文舟的喉咙。
“本想饶你一命,奈何你实在是不知悔改!”
李锦绣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那一剑如旋风般袭去,剑气横扫,剑光如风,纵横交错之间已经刺向了宿文舟的喉咙,一瞬间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扼住了李锦绣的喉咙,无法呼吸之下眼前景物模糊一片,天地之间似乎都瞬间消音了,唇瓣微微张开,却无法吐出半个字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小舟弟弟即将惨死在师尊剑下。
也不知突然哪儿来的力气,李锦绣犹如困兽一般,一边迅速挣扎着扑过去,一边歇斯底里大喊了声:“不要!”
可还是迟了,抓了一掌心的空气。
就在宿文舟也以为,自己今夜死定了,已经从容地合上双眸,准备赴死时,耳边骤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吾儿。”
瞬间惊得睁开双眸,周身空间一瞬间扭曲起来,大量黑雾弥漫,铮的一声,兵刃相接,长剑倒飞回去,划破夜空留下一道白茫,似流星划过。
与此同时,一只苍白修长,宛如死人一般枯瘦的大手,从扭曲的空间漩涡中探了出来,轻轻按压在了宿文舟肩上。
“义父!”
宿文舟瞬间狂喜,焕然新生一般,迅速转头的同时,身子也在往对方身上靠拢。
李锦绣紧紧捂住因为剧烈跳动,还微微刺疼的心脏,擡眸望去,就见眼前黑雾逐渐弥漫,一道格外高大威猛的玄影,蓦然出现,此人身材魁梧奇伟,身披着玄色战甲,威风凛凛,露出的肌肉健壮,却一点都不夸张狰狞,反而曲线流畅,玄甲包裹之下,腰腹外露,赫然一道狰狞疤痕,看着像是剑伤。
不仅如此,此人肤色苍白,宛如常年身埋地下,不见阳光一般,姿容倒是俊朗艳丽,仪表堂堂,果然如宿文舟所言,是个万里挑一的大美人。
不过平心而论,李锦绣觉得莫说万里挑一了,就冲着身材,估摸着放眼修真界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实乃罕见至极的魁梧美人。
只不过美中不足的是,此人露出的修长脖颈,以及额头和侧脸上,有些许鲜红的纹路,远远一瞧跟活物一般还会蠕动,但近身细瞧的话,反而平添了几分妖冶魅态。
不管怎么说,李锦绣总算是大松口气了,随即蓦然想起小舟曾经说过,他的义父心系江宗主多年,一直对江宗主念念不忘。
换句话说,此人对师尊有情!
也不知道师尊对他有没有情,万一有的话,那……李锦绣突然神情一凛,当即灼灼目光就紧紧盯在来人身上了。
想抱得美人归,也得先过他这关才行,可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能当他的师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