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更改
时隔近半个月,荆平野终于回到自己的房间。
只是顶着父母的眼光仍有种心虚的感觉。关上门,心虚立马烟消云散,荆平野冲过去,一下子跨坐到应逐星怀里,捧着他的脸,很响亮地亲了一口:“大王回归了!”
应逐星回道:“小的恭迎大王。”
乍一回到下铺,空间狭小,竟有点不适应,荆平野说:“我妹房间的床原来比咱们的大呢!”
应逐星往外侧退:“给你留空。”
荆平野连忙拉了他一下:“你别滚下去了!”
“好吧,”应逐星顺势抱住他,“那你别惦记别的床了。”
不必再夜晚偷偷私会,也不必提心吊胆。两人抱着亲了半天,弄得被子都掉下床,结束后才捡起。这晚荆平野窝在应逐星的怀里,睡得很好,一夜无梦。
次日,夏蕾也没有再要求应逐星和自己去店里:“自己在家学习吧,店里也吵得慌,正好你那桌子腾出来还能招待俩人。”
“好的!”荆平野抢先应声,“爸妈我送您下楼!”
荆川:“瞧这殷勤的,黄鼠狼给鸡拜年了——”
夏蕾:“你捎带骂自己干什么?”
“……哎,你看看你儿子!”荆川只好说,“走了走了,受窝囊气,真是。”
应逐星:“那……爸妈再见。”
他还有点尴尬,称呼扭转得不大自然,所幸无人取笑,荆川乐呵着高声回应“再见”,后关门离开了。
这下回到了原先的生活模式,写作业、上课、辅导荆玥功课、亲亲我我。
而应博也没有再出现过。荆平野甚至疑心那晚的对话是一场梦,来得轻飘飘,消失得也轻快。
直到19号时,荆平野独自下楼扔垃圾时,遇见了应博。
没有穿那身郑重得格格不入的西装,换成了普通的休闲款。他叫住荆平野:“小野!”荆平野这才发现他。
应博闪烁两下眼神,低声:“小野,叔叔有事想拜托你。”
到底是长辈,荆平野心底再讨厌,也没有表现太明显:“什么事?”
应博:“我想和逐星单独见一面,你能帮我约他出来吗?”
荆平野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脱口而出:“干嘛!”
这样拜托小辈,对于应博而言很拉不斥我,所以想麻烦你……”
“我也不能,”荆平野后退两步。谁知道他是不是还想带走应逐星,鬼才会答应!一时荆平野也顾不得礼貌,含混道,“我作业还没写完,我得上去了,叔叔,有缘再会!”
身后应博急声:“我是想给他治眼睛的!”
荆平野刹住脚,心中咯噔一声,下意识回头看向应博,应博似乎怕他不信,又重复了遍:“所以,你能不能……让我单独见一面应逐星。”
治眼睛。
这件原本被他们放在大学后,有钱了可能才开始的事情,如今明晃晃摆在面上,荆平野无法拒绝,但又怕见面后,应逐星有被他带走的风险,双足如同黏在地面,内心很挣扎:“这句话你没有和他说过吗?”
“说过,”应博苦笑,“他可能不信吧,也不想和我多说两句话。”
荆平野狠心让步了点:“那你……要不来家里和他说呗。”
“你妈妈不大欢迎我,”应博尴尬道,“我还是不去叨扰了。我想着找家咖啡店,和逐星单独谈谈,兴许他能信。”
荆平野纠结着,还是说:“我不能帮他决定。”
应博眼神黯淡下去,但随后,荆平野又说:“我只能把家里座机号给你,你给他再详细说说,如果他同意见面,我就没有意见。”
应博:“好,好好,谢谢你。”
晚上,应逐星上完课回家后,八点来钟,座机电话响起,荆平野故意在卫生间不出去,隔门叫坐在客厅的应逐星:“哥!你接个电话!”
应逐星也高声回应:“知道了!”
电话很快接起。挂断后,荆平野才假装刚结束冲澡,出来问:“谁呀?”
本以为应逐星会坦白来说,结果竟然撒谎了:“没什么,打错了的。”他实在不适合说谎,神情不大自然,话题岔开得也很生硬:“水温还热吗?”
荆平野:“热。”
应逐星点点头:“那我去洗。”
第二天,应逐星上午离开,说是有家教。但荆平野的第六感隐隐作祟,他安置好荆玥,让她在家好好读书后,尾随跟从应逐星离开。
这偷偷摸摸的事情,荆平野没有干过,比较生疏。所幸今日风大,脚步声放轻点,倒也没有引起注意。
应逐星跟随导航指示,来到门口的咖啡馆坐下。应博尚且没有来。
荆平野也鬼鬼祟祟进来,刚坐到背后的位置,服务员便款款走来,荆平野先下手为强,在胸前摆了一个叉,服务员垮下周到的笑容,扭头走开。
不过坐人店里,什么都不点似乎不太好。荆平野去前台买了一杯香柠气泡水,也免得服务员再来询问。
大概十分钟后,应博来了。咖啡店靠背很高,他一时也没有发现后面偷听的荆平野,坐下后,一时谁也没有说话。
应博先开的口:“无论你信不信,我是真心想弥补错误的。”
应逐星没有说话。
“我和你妈打小认识,也是从恋爱一步步过来的。她不一样。离开这么些年,我没有再婚,心里一直记挂着你们。走南闯北地干生意的,也认识了许多兄弟,其中也有医院里的人。我每次都会拿你的病历问问他们,他们都说,有治愈的可能性。我这儿有个名单,是看好的医院和专家。”
”如果你想,下半年我可以带你去治眼睛。”
应逐星问:“我不会去。”
此时正在偷听的荆平野险些跳起。
应博难以置信:“……治眼睛也不去?”
“我和你已经没关系了。”
比起方才的批判,仿佛这句话分量更重,抹杀了一个父亲的身份。应博眼睛通红,顾不得场合:“无论怎么样,我到底是你爸爸!是你唯一的家人,我能害你不成!眼睛这事越往后治愈的可能性越低,你现在不治,再拖下去,你一辈子可能就瞎着——”
应逐星:“那就瞎着好了!”
应博的话语戛然而止,胸膛剧烈起伏:“……你就这么恨我?”
应逐星:“如果你当初没走,我妈没那么辛苦,兴许还能多活两年。”
应博:“你——”
他如同被抽掉脊梁骨,跌坐回位,双手交叉抵着额头,许久没有说话。
“我来见你,只是想告诉你,以后我是死是活,从你走的那一刻,就跟你没关系了,”应逐星道,“别从我身上弥补你对我妈的愧疚感,也别来打扰我的生活。”
应逐星起身,刚走两步,突然听见身后应博说:“我去年查出了尿毒症。”
盲杖的声音一停。
“可能是对于我当年抛下你们的惩罚吧。我也没几年活头,你就当……将死之人,其言也善。你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不是没有心,怎么可能不想你好——”
盲杖的声音再度响起来,离开了咖啡店。
荆平野顾不得其他,连忙起身,在应博茫然且呆滞的眼神底下快速离开。
应逐星走得并不快,甚至能看出心不在焉。
荆平野跑出咖啡店后,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做,因而也只是安静跟在他的身后。直到一个岔路,荆平野忽然发觉自己跟丢了,盲杖的声音也消失,他连忙四处寻找,最后在一个小巷子的角落看见了应逐星。
巷子只微弱折射进来一点光,他蹲靠着粗粝的白墙,头很低,露出一小片后颈,胳膊无力搭在膝盖处。
左手腕处依旧系着七慧绳,绳上金线在那点光里很亮。
荆平野站定了会儿,才走过去。
应逐星听见踩在石粒上的脚步声,有些慌张地擡头,打算起身时,听见荆平野的声音:“哪里来的小蘑菇?”
一只手轻轻压在应逐星扎手的短发上:“摘到了。”
应逐星怔怔的,好半天才问:“你怎么来了?”
荆平野蹲在他面前,小声说:“因为是我让他给你打电话的。”
“他给我说,想给你治眼睛,我就心动了——但我没有给你的手机号!我只给了座机号,怕他以后打扰你,结果还是惹你伤心了。”
“对不起啊,哥哥。”
应逐星:“没有。”他的声音发哑,过了会儿又说,“……我想抱你。”
于是荆平野凑近了,让他抱着。
其实应逐星没有哭,只是情绪低落的时候不想回家,不想影响他人,尤其是荆平野。但他仍是出现了,如同在学校里打架那回,如同在盥洗间洗漱那回,毫无预料地出现,动画片里俗套的英雄降临的情节。
应逐星埋在他的肩窝处,抱了好长时间才说话:“我没有告诉你,是觉得我和他见面肯定得吵架,怕你看见,会觉得讨厌。”
“怎么会?你凶人的时候真的很有气势,”荆平野捏了下他的耳朵,“我怎么会讨厌你?”
应逐星笑起来,嗓子处有细微的震动:“嗯。”
两人在角落里偎依着抱了许久,蹲得荆平野腿都发麻的时候,这才起身往回走。
路上,应逐星问:“所以你听完了全程?”
荆平野点点头:“对。”
“……这么丢脸,”应逐星说,“真是。”
荆平野理直气壮:“怎么?不让你男朋友看,还想让谁看?”
应逐星一下笑出声:“好好好,你看。”
他迟迟没有提眼睛的事情,让荆平野有点心焦,快到楼下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那你真的不治眼睛吗?”
应逐星说:“我不想和他有关系。”
“但万一真像他说的,错过这段时间,你可能再也治不好了。怎么办?”
应逐星沉默。
说到底,他在咖啡店里说的话很大程度是气话,他现在所做的努力,所设定的目标,理想的规划,除去荆平野的组成部分,其余都是有关眼睛的。
他比任何人都在意自己的眼睛。
但偏偏对象是应博,这才产生情理之间的矛盾。
荆平野突然想起咖啡店里的对话:“他不是有名单吗?要不我们先要来,研究研究,怎么样?”
应逐星没有说话,看样子仍是抵触。
“这份名单是他作为父亲应当给你的,不是你欠他的人情,”荆平野似乎明白他的想法,“咱们没必要用他的错误惩罚自己,对吧?”
应逐星好半天才松口:“……那我明天要。”
谁知没有到明天,晚上那份名单就出现了。但是出现在荆川的手中:“你爸今天来店里,把这份名单给了我们。说想带你去治眼睛,你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