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绯身上的裂缝越来越大，她再也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脱离跌坐在地，那些能量正在少女的体内肆意乱窜，泛起让人恐惧的红光。

佳妮特和江传安连忙上前两步，前者一把将朱绯撑在怀里，陪她一起跌坐在布满血水的地上，后者单膝半跪在血水里，安静听着她未言的话语。朱绯勉强撑着自己的神志，看向江传安。

“可惜……我早就死掉了，再也回不去了，但是至少……”

朱绯猛地擡起头，一把拉住了江传安的袖口，声音恳切呢喃道。

“江先生，请至少把佳妮特姐姐带回去吧，秦筝还在等着她呢……”

“我会的，你放心，即使那个空间系道具的指引失效了，我也可以靠着自己的精神力痕迹带着佳妮特离开这座崩溃的地下城，我可是江传安，无论是杜流还是佳妮特，我绝对会让他们平平安安的。”

江传安握住少女无力的，已经布满碎片的手，勉强勾起一个活跃气氛的笑容，郑而重之地点了点头。

t314的名单上没有杜鹃的名字，早已死亡的躯体也是不可逆的情况。他本来以为自己可以保持一颗读者的心继续置身事外，但是身处其中真正与那些角色经历了这一切后，终究无法仅仅只将自己当成一个读者。

少女破碎的面容就在指尖，笑容靡散又缀有生命力，看的人心脏酸涩的厉害。

如此真实。

那一瞬间，好像有什么执意坚守的界线正在开始变得模糊。

朱绯露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她的身体已经几乎失去了人形，但她还是顽强地继续开口：“那我就放心了…对了，江先生你小心……我在【不净宅邸】卧底的这几天，发觉这个处处透着诡异的公司已经盯上你了，论坛的事其实不是我做的，早在我替换这个“流浪客”的身份前，他们就已经做好了安排。【不净宅邸】背后的裂缝神明……盯上你了，你一定要小心。”

“咔嚓——”

朱绯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她再继续多说下去，这些话已经是这句半腐朽的躯体的极限，但是她显然不是会屈服于已经死亡的身体的人，朱绯依靠着佳妮特的肩膀，整个人明明已经开始从腿部破碎，身上时时刻刻响起玻璃制品般碎掉的声音，但她依旧顽强地看向了满眼泪光的佳妮特，声音很淡很淡地，几乎散逸在越来越耀眼的夺目红光中。

“别哭啊，佳妮特姐姐……其实一直想要和你说……”

朱绯缓缓擡起手，她的手臂已经被一整座地下城的能量腐蚀的不成样子，随着她的动作时时刻刻掉落下血红的碎屑，在佳妮特的发间，蓝白病号服上绽放出被生命浇灌的红荼靡花朵。

但她还是固执的，要去完成那个动作，轻轻地抚了抚佳妮特的脸颊。

“我真的，很崇拜你，佳妮特姐姐，不要自责……”

裂缝越来越大，朱绯依旧固执的说着，好像她此刻唯一的愿望，就是讲这句话想要传达的心情传递给面前曾经救下过她的猎人。

“我真的，很崇拜你，想要成为你这样帅气的，可以保护自己和别人的人啊……”

朱绯笑了笑，嘴角虚弱的笑容越来越淡，轻微的，冰凉的触感在佳妮特的脸侧消失殆尽，她猛地偏头，才意识到少女最终还是消散了。

身体上巨大的裂缝在同时碎裂裂开，少女散逸的长发与身形全都在一瞬间炸开，像是顷刻绽放的花蕾，舒展着花瓣，化为寸寸血红的光晕。

有细小的碎屑随着裂缝彻底地裂开掉落在地面上，不断盛开着绯红的花朵，佳妮特深吸一口气，试图去抓住那些飘摇的碎屑，但是最终却只抓住了一丛丛盛开在指尖的花朵。

开到荼靡花事了，丝丝夭棘出梅墙。

她的结局，早就在她的精神力外显因为变成裂缝怪物的原因，从杜鹃变成荼靡花时，被决定了。

一只黑蓝色，渡着月色的蝴蝶不知从何处飞来，翩然地落在了一朵荼靡花上，又在顷刻之间碎裂，融入开裂的大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五年的折磨过去了，杜鹃终于离开了这个将她牵绊在生与死之间，不断拉扯折磨的世界。

“我明明已经习惯了战友的死亡……可是她走了之后，为什么什么也没能留下。只有这几朵花还在绽放……”

佳妮特看着手中盛开的几朵荼靡花，喃喃道。

“江先生，我能拜托您，带一朵荼靡出去，把它种在实验中学的花坛里吗？我想杜鹃如果知道的话，也会很开心的。”

佳妮特不愧是A级猎人，她看着那几朵荼靡花，很快调整好了情绪，站起身来，目光坚定地看向江传安。

“佳妮特小姐，我可以自己带一朵，但是属于您的那朵，只能由您自己去种。”

江传安摇了摇头，他的声音也有些沙哑，显然因为杜鹃的离开颇为动容，但是现在他们面前还有另一番博弈。

江传安看着佳妮特那双与秦筝如出一辙，但是更加鲜明坚强的眼睛，微微蹙眉：“最美好的东西，当然要借助巨痛深创来换取。这是很公平的买卖嘛。”

他话锋一转。

“但是，这笔吃亏的买卖还是不要让你去做了。”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江传安指尖一转，一枚闪烁着虹光的玻璃硬币悬停在他的指尖。

“裂缝神明创造的地下城在破裂时都会引起巨大的灾难，更何况是许愿的死亡和【特雷维】的破碎同时发生……你想自己死在这里，拦下那些即将诞生的污染对吧？以至于江平手里的那枚福泽硬币都是假的……”

江传安神情复杂地望向佳妮特：“但那一枚福泽硬币又是绝对存在的，否则L根本不可能如此笃定自己的神迹物足够……我思来想去，那枚真正的福泽硬币，也只有可能在你这里了。”

“……你猜的没错。”

佳妮特干脆利索地承认了真相，正如她向竹叶所说的那样，她是真的前来结束这一切的。

许愿只有朱绯可以杀死，但是许愿作为预备裂缝神明，等级的高度让他即使死亡也能通过崩塌的【特雷维】地下城继续强力影响实验高中后的许愿湖。

想要杜绝许愿死亡与地下城崩塌后的污染，不让那些恶心的血红色影响到现实世界，必须有人在这里拦截住那些力量，以免下一个许愿诞生，这样诡异的技能再次危害世间。

许愿的灾难已经持续了五年，现在是时候，让那些在这座许愿湖许下过愿望的人再无后顾之忧了。

这正是猎人司的职责。

解绳还需系绳人，利用许愿曾经栖身的那枚福泽硬币，可以最大程度地将地下城崩塌后外散的力量收容进去，避免它们散逸到表层现实，只不过操作这枚硬币的人也必然要随着【特雷维】一起崩塌，变成福泽硬币的一部分。

作为注视的魔女，辅助型的A级猎人，佳妮特自认为是留下来最好的选择。

佳妮特刚想开口试图说服江传安，却见面前的青年狡黠一笑，蜿蜒的月光触手一下子拉过佳妮特的手臂，带着她和月光触手的主人一起向后倾倒，坠入已经开始闪烁，即将消失的黑蓝裂缝中。

青年的行为虽然突然，但是配上得意又狡黠的笑，倒像一只故意靠近又用坚硬的喙啄了啄你的小鸟，让人生不起什么厌烦的心态。

“没有用的。”

黑蓝的空间裂缝中，佳妮特叹了口气，她对于空间裂缝中显然也很熟悉，虹光闪烁的玻璃硬币在她的指尖出现，蜿蜒的荆棘已经从她身后蔓延上自己的脖子。

而在她的身后，闪烁的满月正在逐渐靠近，夹杂着沐浴着月色的黑蓝蝴蝶，像是一朵死亡的云。

江传安皱起眉来。这里不是精神孤岛，而是裂缝神明游荡的空间裂缝，与蓝色蝴蝶同时出现的满月……是否就意味着——那是它的本体……同时本质上也是裂缝神明？

“即使在空间裂缝里，我也可以做到这次献祭，总要有人必须去做某些事，可惜你向朱绯许下的要带我出去的承诺，从一开始就不成立。”

佳妮特轻轻摇了摇头：“不过认识你，我很开心，你这样的人，会在猎人司过得很好，远比垃圾场要好的，你为自己做了一个很好的新选择。”

她大概是在指自己表面上伪装的垃圾场弃暗投明信徒身份，江传安心想。

“我不是拦你，佳妮特小姐。”

江传安同样也习惯了空间裂缝中混乱空t间带来的眩晕，在空间裂缝的坠落中表现的相当自如，蜿蜒的月光闪烁的地下城道具被江传安随手扔到了佳妮特的怀里。

佳妮特微微一愣，她的精神孤岛表层有某个象征着精神暗示的印记轻轻闪烁，让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顿在原地，无法动弹。

江传安趁佳妮特不注意猛地向前俯身，一把夺过对方手里的虹彩硬币，心道对不起秦筝，那么相信他让他帮自己姐姐做精神疏导，可惜他其实还真不算什么好人，在别人精神孤岛里为了未来方便顺手留下几个一次性暗示完全是他做的出来的事，秦筝还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我的意思是，一切的本质都是精神力，既然如此，净化地下城的污染和给地下城做精神疏导，也差不多吧？”

闪烁着虹彩的硬币在青年的指尖翻动，两人瞬间掉换了位置，那个缠绕着月光丝线的黑发的青年苦笑一声，发丝在空间裂缝中以一种失重或者水体中的状态缓缓浮动着，他看着佳妮特，眸中闪过后者完全看不懂的遗憾和忧伤。

你……在遗憾什么？忧伤什么？

既然遗憾且痛苦，又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选择？

佳妮特突然觉得，就算自己没被面前的安抚师控制，她在此刻也说不出话。

江传安在佳妮特的肩头轻轻一推，他的动作很轻很轻，但是红发的女人身体却猛地被月光触手牵引着向后迅速倒去，倒向现实，倒向唯一的出口。

佳妮特怔怔地看着将她推开的年轻安抚师，那条柔和冰凉的月光触手拉扯着她的手腕，不给她任何挽回的机会，猛地向下一拽，坠入亮白的裂缝尽头。

在彻底离开空间裂缝前，她听到黑发的青年轻声道。

“比起无足轻重的我，你必须活下去，佳妮特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