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传安笑了两声：“别紧张别紧张，我今天来是有正事要和你谈的。”

杜流抖了一下：……刚刚造成A级地下城【莫比乌斯衔接点】破裂的拾荒者口中的正事，听起来怎么让人更害怕了？

“放心，绝对不会影响到你好不容易经营的这么完美的这个身份的。更何况杜流是你的本名，不是吗？”

江传安摘下眼镜，没了黑框眼镜的阻挡，那双通透漂亮的烟灰色眸子完全暴露了出来，带着一种诡异的吸引力。

“既然你从秦筝手中成功逃走，通过了我的考验，也的的确确没有用其他假名来忽悠我……我现在突然觉得，你的那个提议似乎也不错。”

江传安非常有压迫感地拍了拍对方肩头。

杜流变得更加结结巴巴了起来：“能被前辈这样的强者看中，是我的荣幸……不知道我能为前辈做些什么……？”

虽然表面上因为多年的情报搜集生涯还能维持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状态，但是杜流心里已经要疯了：全青浦市那么多流浪猎人情报商人，为什么就他这么倒霉？！

谁不知道拾荒者是在裂缝神明教团圈子里也臭名昭著的存在？这些家伙根本不把自己和别人的命当命，为了乐子和苍蝇神的荣耀什么都能做，和这些人合作，完全就是等着他们把自己变成工具，榨干全部价值后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偏偏他又不敢拒绝ss级精神系猎人，等级差距太大，能力又互相克制，对方随便一出手，哪怕并不想杀了他，他也可能变成秦筝姐姐那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状态。

“【特雷维】即将降临，这种时候我们还是拿出彼此的诚意来好了，我知道你只是被福泽会雇佣的情报人员而已，并不信仰福泽白象。我们的目的明明就是一致的，合作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江传安看着警惕的杜流，叹了口气，试图拉拢这个同样在任务名单上的任务对象。

杜流在绯色篇里本来就不是什么虔诚的白象信徒，甚至还给秦筝提供了不少线索，让秦筝完成了绯色篇里的主线任务——带领猎人司外勤队伍把福泽会重创，在福泽会的一个驻扎点里找到了佳妮特被垃圾场带走的证据，救回了佳妮特和其他被垃圾场作为实验者囚禁的猎人。

没想到杜流听到这话被吓得直接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看向江传安。

这话的意思……怎么不像是向福泽会抛出橄榄枝，倒像是单给他发的合作邀请……这也太可怕了！

杜流的眼睛转了转，他看着笑里藏刀的江传安，疯狂思考什么样的回答才会让这位拾荒者满意。

“虽然但是，我只是一个无能的情报商人，怎么配和您合作……不如让我来为您引荐福泽会现在的最高行动人L先生——”

杜流讪笑两声，还没说完自己准备好的话，就被江传安直接打断。

“很遗憾，虽然我也想鉴赏你的语言艺术，但是现在显然不是合适的时机，你听——”

江传安叹了口气，他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示意杜流提高警惕。

“铛———”

古钟被撞响的古老旋律在隐隐约约的遥远地下鸣奏，潮湿的气息一瞬间环绕在鼻尖，好像周围根本不是什么繁华城市中的一所普通猎人中学，而是某种庞大水体的边缘。

江传安皱了皱眉，他想到在π的实时地图上，他的确看到了实验中学校后地区有一座无名湖泊水体。

杜流作为突袭型猎人，感官更加灵敏，他猛地看向身后的树林，几乎是同时，一t阵明显的血腥味从图书馆后的茂密树林中传来，随之而来的，是每一位猎人都不可能认错的气息。

那是地下城怪物的气息。

“怎么可能！福泽会他们明明说……——！难道是你？你想对这里的孩子们做什么？”

杜流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木在原地，福泽会明明根本还没有搜集到足够的，打开地下城【特雷维】的情报，无非影响【特雷维】的登陆，为什么现在地下城怪物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他再也无法伪装自己游刃有余的谦卑，整个猛地转向江传安，声音压得很低，全身上下紧绷着，随时准备拔出匕首。

如果不是福泽会……地下城怪物出现在这里，那只能是因为江传安。

这个垃圾场的疯子！

“不是我哦，看来你也被福泽会骗了呢。”

出乎他的意料，江传安眉头微蹙，非常自然地摇了摇头：“没想到你居然意外的好骗啊，难道你没有想过，为什么福泽会偏偏选择你来作为他们一周前试探医院的情报线人吗？”

他看起来非常无奈地叹息一声，【银月的海燕】果然预感不会出错，自己下了班就赶过来，就是因为他通过【银月的海燕·瞬间预知】这一能力，感受到了这座中学将会出事。

“选择我……还能是因为什么？难道——”

杜流本来就不是笨人，他看着江传安似笑非笑的表情，瞬间明白：福泽会的目的一直摆放在明面，就是为了【特雷维】地下城。

他们选择自己作为合作方，自然也是因为……【特雷维】。

再加上只会出现在地下城入口附近的地下城怪物，和医院事件刻意调开他的行为……

“【特雷维】的地下城入口也在这所学校？！福泽会故意调开我难道是为了对这所学校下手，打开入口？可是怎么可能？我明明一直没有感受到——”

杜流脸色苍白，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当他因为真相陷入混乱时，第一反应居然是看向那个让他最害怕的拾荒者。

“冷静点杜老师，现在先去救人，你那么宝贵这座学校，应该不想看到这座学校的任何人受伤吧？”

江传安心道在来到这座中学之前其实他也没想到，墨羊和十口从来没有设计过出现在同一地点登陆的两座地下城，墨羊甚至在参访中直抒胸臆表示两座地下城在同一个地点登陆太刻意了，他很不喜欢这样的设计。

所以一开始江传安仅仅只是觉得这座中学的危险大概是福泽会……没想到，居然是地下城。

虽然早就在秦筝主役的【绯色篇】中了解过，如果新篇章要依旧以秦筝主役，与【绯色篇】息息相关，那么必定离不开杜流这个在【绯色篇】中曾经牵针引线帮助秦筝找到自己姐姐的关键，但是江传安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杜流作为剧情引线的能力。

通往校后树林深处的小路上铺设着作为造景一部分的鹅卵石，在那条小径上，一层薄薄的，勾画着荡漾水波的半透明红色门形光幕安静地立在那里，微风拂过，上面的图纹便闪烁出亮眼的血色痕迹。

几乎不能称之为门的光幕从路的一端笼罩向另一端，一闪一闪———这是地下城入口刚刚出现，尚不稳定时的状态。

“这个大小……看来等级不会低啊，至少是b级。”

江传安擡起头，眯了眯眼睛。

淡淡的液体在半透明的光门中流淌，在无光的阴影处，因为暗淡的颜色，变得像是流淌的血。

“地下城的入口……”

杜流整个人都木然地立在那里，在【绯色篇】中游刃有余周旋于每一个势力之间，甚至提供情报帮助秦筝搞垮了福泽会大部分势力的情报商人此刻像是被雷劈中一样，整个人呆滞的不成样子。

要知道，在不久前引起整个青浦市警戒的【莫比乌斯衔接点】事件，始作俑者才是a级地下城。

江传安没有等待杜流调整过来，实验中学对杜流的意义很深，即使没有看过【绯色篇】，江传安也能感受到这份因为过于在意而产生的慌乱。

他上前两步，在红色的光幕前低下身，一手给秦筝发消息让他带着猎人司的各部门尽快赶来，一手捡起了在小径旁绿化带枝叶中，非常不起眼的角落里的一块胸牌。

上面写着某位高中生的名字和班级。

“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吗？这次出现的地下城入口好像天然就有一个小裂缝，通过精神力扫描来看，应该有高中生进去了。”

江传安神色平静地将胸卡抛给整个人看起来快要碎在这里的杜流，他背着身站在随时可能会扑出地下城怪物的地下城入口，这是对于猎人来说相当危险的行为。

但即使是这种危险的行为，他也做的让人生不起半分提醒的心。

因为足够强大……那个看起来只是个普通大学生的安抚师，是这个世界上自地下城诞生百年来总数不曾超过一百位的ss级猎人。

杜流深深地看向江传安，勉强恢复了冷静，哪怕知道福泽会最可疑，但是垃圾场恶名在外多年，地下城入口又出现的实在过于巧合，他无法压下心中的怀疑。

对于ss级猎人来说，可以独自攻破s级地下城的他们，手中有着能够影响地下城登陆位置的道具也是很正常的事。

虽然江传安根本没必要这么做，但是拾荒者都是疯子，根本不能用常理来推断。

杜流心想，万一面前的人就是因为“好玩”这种理由，才故意为了惩罚他上一次的得罪，把地下城在学校里打开了呢？

什么都无所谓，只有这所高中，这所高中，他希望可以好好的。

额发散下，遮住了杜流晦暗不明的神色，但是江传安并不着急，反而依旧悠哉，似乎非常期待对方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杜流咬了咬牙，手掌缓缓紧握成拳，水波流转，却又在凝聚为匕首的前一刻散去。

他擡起头，勉强扯出一个谄媚的笑容。

虽然很想质问江传安，但是在现在的糟糕形势和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作为一个能在第一区的超级都市青浦市扎根下来的情报商人，杜流还是完美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怎么沉默了？这个名叫柏真的男生这么特殊？”

江传安见杜流正在压抑情绪，忍住嘴角抽搐的冲动，大概猜到了对方又把他脑补成了什么想要毁天灭地的乐子人拾荒者。

不过江传安也不是什么喜欢吃亏的人，既然被冤枉了，那当然要把这份误解在最有用的时刻揭露，换取最大利益。

江传安发出一声心情很好的气音。

“……这个班牌……是我教的班级里的学生，最近在准备运动会的开幕仪式，为了不打扰到文化生同学们，所以经常和其他人在自习课的时候跑到这里练习运动会上的剧目。”

杜流深吸一口气，解释道：“如果他在这里的话，那和他在一起练习的估计也被困在了地下城里。”

“那还真是不幸啊，现在要不要向猎人司发出申报？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比较好吧？”

江传安笑眯眯地看了杜流一眼，后者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嘴里挤出了一句话：“地下城入口都开启了，猎人司那帮猎犬如果这还反应不过来，也太可笑了些。”

江传安一脸无辜的摊了摊手：“看来是不支持呢，可惜我已经报警了，只是来通知你一声。”

杜流的脸色顿时变得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看，虽然他的故事线还没完全展开，但是江传安依旧从对方的神态里体会到某些意味不明的东西。

看来……想要取得对方信任，打开他的心理防火墙，抹除精神世界里的银月病毒，这所高中和杜流对猎人司的厌恶是很重要的角度。

“……无所谓，前辈自便就好，我只是来救我的学生的，其他事和我无关。”

杜流勉强维持着自己的笑容和礼貌，转身迈步走进了那片光幕。

他的身影伴随着闪烁的红光消失，江传安叹了口气，跟了过去。

杜流只是一个b级猎人，一个b级猎人进入b级甚至以上的地下城，完全就是去送死。

虽然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黑月的渡鸦】身份不得已他绝对不会切换，而在【银月的海燕】状态下他甚至没有战斗力，但是不管怎么说，他至少t有着ss级的精神力，和杜流一起进去，多多少少能撑到秦筝他们赶来。

在进入地下城的入口后的一瞬间，漫天的血红色扑面而来，方才在入口外只是若隐若现的血腥味一下子扑面而来，犹如跌入无孔不入的血海。

江传安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了扑面而来的血色，与熟悉的天空。

地下城是与精神孤岛类似的，独立于现实世界的特殊空间，与精神孤岛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前者中的怪物与异常会影响到现实，甚至可能在未被攻陷不断发育的情况下登录现实，直接成为真实。

而后者由人类灵魂凝聚而成，漂浮在精神世界——集体潜意识大海之中，正常情况下不会对现实产生任何干扰，除了精神系猎人，无人可以触及。

因为是独立于现实的另一空间，所以穿过光幕门后看到与学校环境完全不同的场景是很正常的现象，但是江传安还是不免愣了一瞬间。

因为面前的画面，实在是太熟悉了。

一周前，他才刚刚见到过这幅尸山血海染红的场景。

狰狞的血红色天空，不断生长的黑色荆棘，不断搏动着，犹如活物血肉的建筑废墟……

这座地下城中的场景，与自己在佳妮特精神世界中看到的【绯色】地下城内部，一模一样。

“前辈？你怎么也……”

杜流看到身后的入口泛起漩涡，江传安的身影从中走出，他有些茫然地看了对方一眼，惊讶过后，便是无法掩盖的警惕。

可以一个人攻破s级地下城的ss级猎人进入对他而言像玩具厂一样，毫无帮助的B级地下城做什么？

总不能是因为担心他这个裂缝信徒的性命？

杜流嘴角勾起讽刺的笑，他不知道自己某种意义上接近了真相，整个人因为危险紧绷起来：难不成是因为自己的学生有什么特殊之处？

比起面前的ss级猎人，这座远高于他一个人能力，需要五位到十位同等级猎人才能攻克的B级地下城，都算不上什么了。

“怎么样，情报商人，你找到你的学生的踪迹了吗？”

江传安懒洋洋地擡起手，指尖在空中轻轻划过，流出倾泻的月光，细细地向着远处延伸，像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细小河流。

“前辈，你这样说话会让人很苦恼的。”

杜流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虽然他不想惹怒ss级猎人，但是这也不代表对方能在自己的雷点上不断蹦迪。

“别生气，看看这是什么。”

江传安没理会杀气腾腾的杜流，指了指月光在半空中绵延的方向。

“那孩子留下的胸卡因为经常贴身带着，所以有足够的气息，可以让精神力做到捕捉后追踪。”

“……多谢了。”

杜流皱起眉，他深深看了江传安一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喜怒无常的拾荒者疯子居然会帮他，但是现在学生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他没有犹豫，也没有怀疑江传安是否是在骗他，毫不犹豫地追逐着一片血红天地之间唯一明透清澈的月光而去。

江传安默默放下了伸出的尔康手。

杜流跑的也太快了，早知道他就挑破自己真的只是非完全觉醒猎人，没有他们这些超级赛亚人这样的体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