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观灯(2 / 2)

召神 布丁琉璃 2578 字 2个月前

晏琳琅擡掌按住险些吹灭的螃蟹灯,凝目望去,原是两名玄门修士在空中斗法,殃及此街百姓。

一名青衣道人背着酒葫芦,随手朝街上一指,将一名举着袖子避风的男子变成一只眼突肚大的蟾蜍,大笑道:“我这幻形术,你可有解法?”

人群发出一阵此起彼伏的尖叫,众人争相四散逃离。

另一名黑衣老者立于檐上,随手朝另一名受到惊吓的少女一点,少女立刻满脸生疮流脓,捂着脸痛苦倒地翻滚。

“我这内毒之功,贤弟又岂能破解?”

“那就以一炷香时间为限,不能解对方术法者为败,要跪下来给对方叩三个响头。”

“哈哈哈哈哈哈,正有此意!”

两名玄门修士竟然旁若无人地以凡人做赌,你来我往地解法斗法,直将那变成蟾蜍的男子和毁容生疮的女子折腾得惨叫连连。

珠宝铺子的店家早已躲在柜台后去了,望着街上明灭不定的法术符光直叹气,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晏琳琅眉心微拢,不动声色地于袖中翻转手腕,弹指一挥。

神力发散而出,轻而易举化解男子的幻形术和女子的丹毒。

两人摸了摸脸又摸了摸身上,确认恢复如常了,这才连滚带爬地逃离是非之地。

斗法斗到兴头上两名仙师不乐意了,于空中怒吼:“何方道友破我功法?何不现身一见!”

见无人应答,青衣道人施法唤醒了街上的一对守门石狮。

石狮身形迅速膨胀至丈许高,口吐浊气,一路上横冲直撞,直将屋檐和坊墙撞得七零八落,挨家挨户扒着门框搜查方才的出手之人。

石狮摧毁了好几家商铺,哗啦啦散落的木块瓦砾砸中了不少惊慌奔跑的行人,眼瞅着它锋利的爪子就要踏上一个跌倒的少年,晏琳琅毫不迟疑地出了手——

这次,她再无半点保留。

掌心下的神力缓缓推出,咆哮的石狮瞬间化作烟雾散去,连带着空中操控术法的两名仙师亦是被当胸击中,倒飞出几十里地远。

这一掌化去了他们全部的修为与功力,使其再不能为祸四方。

晏琳琅翻掌,掌心朝上轻轻一托,那些毁坏的木块瓦砾便如时光倒流般自动归位,恢复如初。

满街残落的纸灯亦缓缓上升,朝各自的摊位飞去。

李扶光就站在街对面,隔着摇曳的灯海静静地看她。

晏琳琅刚消耗了神力,眼前一阵眩晕,没来得及看清少年暴君那深暗的眼波中到底藏着什么情绪。

李扶光穿过悬浮上升的纸灯,朝晏琳琅走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晏琳琅方才念念不舍摘下的那些华美钗饰,一一插回了她的发间。

“还想要什么?”

少年暴君将最后一只金臂钏推入晏琳琅凝脂般的腕上,声音听不出情绪。

晏琳琅疑惑地看向他半垂的眼睫,摇首时满头的钗饰随之闪出耀目的光泽:“没有了。”

“回头送几箱珠宝首饰去宁芜殿,你自己挑。”

暴君自顾自拿了主意,颇有几分色*令智昏的昏聩。

……

变故就发生在从收拾铺子出来的一瞬。

无数燃烧的流箭从四面八方朝晏琳琅聚拢,上面附着的术法使得它们如流星疾速,根本不给人以反应的机会,似乎要将她连同整条街的百姓——最好是连同暴君一起,灭杀干净。

能使出这样庞大术法的,唯有玄门中人。

他们并不知晓照夜神女携灭神箭下界时遭遇意外,神识被禁锢在一具极其羸弱的少女病躯里,因晏琳琅屡屡动用术法化解危机,某些不知情的玄门修士便将她划成了暴君同党,欲除之而后快。

晏琳琅方才动用了神力,身体正虚着,无法保证自己能在接住这一杀招的同时,还能护住周遭百姓不受伤害。

她正要动手,却闻身侧一声清澈的剑鸣。

李扶光目如寒星,眉间戾气翻涌,手中的扶光剑迸发出璀璨如日光的剑芒,剑气四荡,将飞来的流箭灭得干干净净。

待扶光剑再次飞回暴君的手中时,雪白的剑刃上已沾染了殷红的血迹。

晏琳琅早听说过,这把扶光剑只斩飞仙,不伤凡人。

扶光剑上的血,便是操控术法者的鲜血。

那是晏琳琅第一次见到李扶光真正的实力,从出鞘到回剑,前后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当之无愧的凡境人皇。

路边不少百姓认出了扶光剑,自然也认出了私服出行的大曦少帝。

他们俱是伏地跪拜,双肩颤抖,既敬又怕。

李扶光只是沉默着震去剑刃上的污血,收剑回鞘,而后冷着脸转身就走。

他的腿很长,步子迈得很快,晏琳琅下意识跟上,却听暴君低低道:“滚吧,你自由了。”

晏琳琅不解。

“滚,别再跟着孤。”暴君又重复了一遍。

晏琳琅能感觉到暴君的情绪起伏,如阴湿的暗流翻涌,冲散了方才在铺子里的一瞬难得安宁。

李扶光确实心情不佳。

他带晏琳琅出宫,本就是为了给藏在暗处的敌人树一个活靶子——

晏琳琅近来风头正盛,已经引起了玄门的注意。将她单独放出来便能很好地引走玄门的眼线,不会再有人留意他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明知如此,可真当晏琳琅遇到危险时,他的心中还是涌出了一股难言的燥郁。

“街上的百姓没事,我也没事。”

少女略微急促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如清泉涤荡阴暗,“你在担心什么?”

李扶光仿佛被定住,忽的停下脚步,晏琳琅险些撞上他挺拔的后背。

过了许久,久到晏琳琅以为他会一直沉默下去,站成一座雕塑时,少年冷戾的声音终于传来。

“孤刚登基那年,也曾想过要做明君,要做你们口中的好人。孤重用司天监以制衡国师,提拔朝中支持仙门不涉朝政的官吏……”

“直到那天晚上,风吹灭了殿中所有的烛火,孤自睡梦中惊醒,摸到了龙床边那一颗颗血淋淋的、尚且温热的头颅。”

“孤将它们捧至眼前,一个个摸索辨别:有孤的老师,孤的伴读,还有朝中那些支持孤改革的拥趸,他们的首级围着龙床摆了一圈,就那么睁着眼睛看着孤。”

“你不妨猜猜,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本事,可以飞天遁地、悄无声息地取人首级,再将其打包送至监守严密的深宫?”

那年,他不过十二岁。

自那以后,他就“疯”了。

他不得不疯。

少年暴君回过头来,凛凛寒风中墨发飞舞,癫狂一笑:“你还不明白吗?他们杀不了孤,就会杀光孤身边的人。所以,滚。”

那是李扶光第一次向外人,提及这桩阴暗沉重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