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招魂(2 / 2)

召神 布丁琉璃 2498 字 2个月前

阵法中,柳云螭撇茶沫的手顿了顿。

晏琳琅继而道:“徒儿观上古典籍中记载,旁人中咒,要么是不懂情爱,要么是没有六识,爱而不自知,生生世世与人错过……怎的偏生我是反其道而行之?”

柳云螭放下茶盏,缓声告诉她:“由来并不重要,你只需知道,即便你身带诅咒,也并不意味着你生而有罪,切不可妄自菲薄。天下修士谁没有个七灾八难?既是劫,便有破解之法。”

铿锵冷静的一番话,有如清水涤神,醍醐灌顶。

晏琳琅心底的那点阴霾散尽,明艳笑道:“师父所言极是,徒儿受教。”

正闲聊着,冷不防留影阵中横过一只筋骨分明的大手,将一瓣已剥好的蜜桔递至柳云螭的红唇边。

墨绿的袖袍衬得那只手掌几近苍白,观其骨量,应该是个极为高大的男子。

晏琳琅眼也不眨地看着阵法中闯入的那只手,一时不知是该装作没看见呢,还是装作没看见。

“你继续说,不必管他。”

柳云螭换了个歪坐的姿势,极其自然地张嘴衔去那瓣果肉,“此人与我是老相识了,不喜说话,就是古板得很,看人看得极紧。”

说话间,那没露脸的男人又剥了一颗晶莹的葡萄,喂至柳云螭嘴里。

被汁水沾湿的指腹似有似无地撩过那片冷艳的红唇,似是恋恋不舍。

寻常中暗含缱绻,正经中透露风情,如此画面,可不像是“古板”之人能做得出来的啊。

晏琳琅抿唇轻笑,心知肚明。

作为小辈,与长辈相处的第一条铁律便是:不要妄图去打听师父的情史。

师父她老人家春风得意不减当年,吃喝都有人精心打理喂至嘴边,如此规格,只怕比当“仙都之主”时有过之而不及。

这排面,怎么看都不像是赌输了百年自由,被骗去东海挖矿的人应有的待遇。

晏琳琅极慢地眨了下眼睫,颇有几分娇嗔的意味:“徒儿原来还担心师父在东海会受苦,而今看来,这担心却是多余的。”

“放心,他不敢苛待我。当年我与他一同修行,若非我贪恋红尘,不想成仙,如今的东海之主哪还轮得到他。”

柳云螭咬着葡萄肉,凤眸一瞥,说回正题,“你体质特殊,解咒并非易事,想好今后的路如何走了?”

晏琳琅稍稍收敛笑意,眼睫垂落一片纤长的细影。

“以我合欢圣体的体质,要封印七情无异于自断后路。但是师父,您知道的,我这个人天生反骨,最不喜被人拿捏控制,有人要以情咒杀我,使我滥情浑噩……”

少女目光清明,轻柔而坚定道,“我偏要高楼摘星,东海揽月,以三尺青锋,证心中大道!”

以三尺青锋,证心中大道。

柔中带刚的张扬意气,实在不像是六欲仙都之人能说得出来的。

柳云螭不禁颔首赞叹:“好,不愧是我柳云螭的徒儿。”

“你需要静养,该休息了。”

低沉醇厚的男音传来,是那墨绿袖袍的主人开口插话。

“知道了,老东西。”

柳云螭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又望向晏琳琅,正色道,“为师年纪大了,功法倒退许多,无法轻易离开东海圣地,仙都诸事你要料理周全。”

“是。”

“记住,不管今后遇到什么,你都要固守本心,万不可失去自我。”

“徒儿明白。”

“从今往后,你便是新任仙都之主。”

“是……”

晏琳琅回过神来,愕然轻唤,“师父?!”

窗边传来羽翼摩挲气流的微响,一只浅金色的小迦楼罗适时出现,拖着金雾缭绕的长长尾落在晏琳琅的案前,嘴里衔着一枚錾刻紫羽金合欢图腾的指环。

这是来自东海的信使。

晏琳琅小心地接过那枚小巧的紫精指环,迦楼罗鸟完成使命,随即化作一片金色的羽毛飘落。

可是,这份礼太重了。

她唇瓣轻启,刚欲开口,便听柳云螭道:“你可还记得,六欲仙都律法第一条是什么?”

六欲仙都崇尚逍遥自在,留下的铁律并不多,晏琳琅当然记得。

她凝神诵道:“六欲仙都律法第一宗,当上下齐心,一致对外,遇险同御,荣归众享。”

“上下齐心,一致对外。”

柳云螭重复此言,果决道,“所以推辞的废话就不必说了,你既然借了为师的名头,为师自然要给你撑腰,不是吗?再者我远在东海,管不着六欲仙都的事,若继续占着仙都之主的尊号尸位素餐,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倒不如将其托付给你,今后万事,你尽管撒开手去做,不必有所顾忌。”

一时掌心灵戒重若千斤,潺潺暖意顺着指尖蔓延。

晏琳琅眸光微微闪动,几番张嘴,终是五指轻轻攥住灵戒,正色道:“是,徒儿领命。”

柳云螭臂搭扶手道:“下一步,你打算如何?”

“先收集神器,解开情花咒。”

晏琳琅动了动唇角,牵出一个似嘲非嘲的弧度,“否则哪天奚长离痛哭流涕地、跪地求饶,只怕我会控制不住地原谅他。”

柳云螭道:“求饶?奚长离可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晏琳琅垂眸盖住眼底的清冷,沉静道:“徒儿知道。正因为奚长离不可能折腰低头,万一他这么做了,情花咒控制下的我必定心软。”

她说这话,并非是对奚长离有何期待。

而是昨日在净灵山桃林中,她已彻底见识过情花咒反噬的威力。

奚长离只是与她说了几句话,便引得她吃了那么大的苦头,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她再也不想有第二次。

……

昆仑仙宗,冷雾氤氲。

一名扫雪的灰鹤弟子驻足望向通天塔地宫入口,纳闷地问同伴:“少宗主这是怎么了?自从凤火族归来后,他便整日将自己关在地宫闭关。”

另一名弟子悄声道:“少宗主带出去三名高手,回来时便废了三个,能不郁卒吗?听说六师叔抢夺火种的画面还被人投放至半空,引来百人围观唾骂,丢尽了我昆仑颜面!少宗主前去善后,却与一少年打成平手。”

先前那弟子瞪大眼睛,失声尖叫起来:“什么人能逼得昆仑第一剑君出剑,还打成平手!”

“嘘!小声点儿!”

另一弟子压低嗓音,“总之,咱们昆仑这次声誉大跌,有得头疼呢!这种时候咱们就别去触霉头了,干活干活!”

地宫内,呵气成冰。

安魂符燃尽,灰烬若黑蝶碎裂。

奚长离孤身一人站在这片冰天雪地中,鹤首铜灯将奚长离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地上,仿佛落着一层厚重的铅灰。

他垂眸看着冰玉圆台上的少女,冰雪反射的蓝光打在他的侧颜上,使他原本清冷的面容更添几分霜寒。

圆台上的素衣少女面色惨白,仿佛周身的鲜血都已流淌殆尽,原本纤长灵动的眼睫紧紧闭着,凝着一层厚重的冰霜——

不,与其说是一个少女,不如说是破破烂烂的人形轮廓。

她伤得太重了。

千刀万剑穿心而过,没能给她留下一具完整的身体。奚长离独自拼凑了许久,才勉强将她复原成这样。

昆仑仙宗门外,他放弃过她一次。

可在凤火族中,他为了大局,不得已又放弃了她一次。

“我没能拿回无尽灯火种,抱歉。”

奚长离探指,隔空轻碰她冰冷空荡的灵台处,那里本应有一颗起死回生的金蝉丹。

“你不醒来,是还在生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