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103
“吏部侍郎跟我通了气,你的任命下来了。”
“什么官职?”
“礼部郎中。”
秦觉言罢,正屋内一片死寂。
乔钰轻笑,大逆不道的念头在心里横冲直撞。
撞破他伪装的平静,露出内里极端的疯狂。
与其向兴平帝服软,接受他的赐婚,从此断绝仕途,做个闲散驸马,不如换个人当皇帝。
而恰好,乔钰有最佳人选。
“吏部突然变了口风,一定是陛下授意。”秦觉来回踱步,“因为你拒绝了他的赐婚,他恼恨在心,不仅罚你在御书房跪一天,使你颜面尽失,还要断了你的升迁之路。”
秦觉满肚子火气,快要炸了。
或许他可以现在进宫,把兴平帝炸上天。
“你为大商做了这么多,立下赫赫功劳,他倒好,居然让你做那劳什子的三公主驸马?!”
“真是越老越糊涂,早知今日,我就不该出仕为官!”
“昏君气煞我也!”
兴平帝过于混账,温文儒雅的秦大儒都忍不住骂脏话。
乔钰看着老父亲气急败坏,一副恨不得闯入皇宫,揪住兴平帝龙须,暴揍他一顿的架势,不由得发笑,血液里流淌的疯狂因子悄然沉淀下来。
“您若不出仕,乔钰此生恐无缘认您为父,更无缘成为曦曦的小叔。”
秦觉坐回圈椅上:“此言有理,若非我出仕为官,哪能与你为邻,有生之年更无法与曦曦祖孙团聚。”
乔钰趁热打铁,哄得秦觉怒气尽消。
兴平帝不干人事,如何把他从龙椅上拉下来,是他乔钰该考虑的事情。
秦觉年岁渐高,纵使身体硬朗,可怒气伤身,万一气出个好歹,乔钰会忍不住活剐了宫里的那位。
秦觉长吁短叹,口吻严肃:“你且安心做这五品郎中,过些时日我再想想法子。”
乔钰温声应好:“那就多谢父亲了。”
“你我父子无需言谢。”秦觉擡了擡手,“曦曦一人在家,我先回去了。”
乔钰起身相送,秦觉把他摁回圈椅上:“你且坐着,膝盖不疼了?”
乔钰也就不跟他客套,召来于祥:“送老爷回去。”
“是,公子。”于祥笑眯眯,“老爷,我送您。”
乔钰回到卧房,不过一场谈话,膝头的青紫又扩大加深,将药油揉开,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乔钰!”
“钰!”
急切的呼唤由远及近,眨眼间就到门口,把门板敲得咣咣作响。
乔钰放下裤腿,收起药油:“进。”
孟元嘉破门而入,急吼吼地冲到矮塌前,视线化作x光,一寸寸扫描乔钰。
夏青榕紧随其后,关切溢于言表:“听说陛下罚你了,可曾受伤?”
孟元嘉扫描完毕,盯着药油气味最重的膝盖部位,待看清伤势,深吸一口气,咬紧后槽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乔钰靠在矮塌上,将受罚的原因说了。
“什么,招你为驸马?”
“这太荒谬了!”
紧接着,乔钰又轻飘飘丢下一个重型炸弹。
足以夷平整个京城的那种。
“方才父亲过来,说是我的任命下来了。”孟元嘉和夏青榕看过来,乔钰一本正经地补充,“原本应该是三品侍郎,现在是五品郎中。”
孟元嘉:“??!”
夏青榕:“.......”
孟夏二人面面相觑,无语凝噎。
“陛下太过分了,这分明是毫无缘由的迁怒!”
“我已经能想象到,等乔钰的任命传开,有多少人说风凉话。”
乔钰回京之后,接连两次入宫。
满朝文武都在关注他的任命,曾不止一次热切讨论过,是四品还是三品。
乔钰御书房罚跪,有人嘲笑,有人幸灾乐祸。
“这种关键时候惹了陛下的厌弃,怕是升迁无望了。”
“说不定连四品官职都保不住。”
“不过能让陛下‘另眼相待’,也是乔钰的福气。”
听得孟元嘉想骂人。
什么福气?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呸,一群落井下石的倒霉玩意儿!
天知道孟元嘉和夏青榕从同僚口中得知乔钰御书房罚跪的事情后,心里有多着急,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回来一问究竟。
可惜他们有官职在身,公务繁忙,轻易不得脱身。
当然,就算临时告假,他们的上峰也不会同意。
这厢处理完手头的事务,就着急忙慌赶回来了。
问及缘由,竟是陛下有意招乔钰为驸马,被拒后恼恨于心,这才罚了乔钰跪了几个时辰。
事后还不分青红皂白,将有功在身,本该升官受赏的乔钰贬为五品郎中。
孟元嘉低声骂骂咧咧,虽未指名道姓,但在场的人都知道他在骂谁。
夏青榕气不过,温和内敛t如他,竟也跟着孟元嘉骂两句。
骂得乔钰心里暖洋洋的。
“好了,我没事,膝盖的伤歇两日就能好,至于新的任命......”乔钰顿了顿,语焉不详,“你们放心吧,要不了多久就能升上去。”
“对了。”孟元嘉搬来圆凳坐下,“钰啊,陶家的事可有什么进展?”
他们知道乔钰和东宫长达十年的往来,此番陶氏蒙冤入狱,得知乔钰在暗中调查,时常关注进展。
乔钰轻唔:“快了,也就这两天。”
夏青榕松了口气:“这样最好,刑部大牢走一遭,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乔钰想到陶正青囚衣上的血,对此不置可否。
“不说这个了,今日我不太舒坦,卢泰卢玮那边还要麻烦你们了。”
这两人打算明年下场,参加乡试。
乔钰闲来无事,每日为他们出题,然后批阅、讲解错题。
现在乔钰心里存着事儿,有许多事情需要他谋划,索性将这份重任交给好友。
“你好好休息,交给我们。”
孟夏二人去了,于祥将晚饭送来卧房。
乔钰囫囵填饱五脏庙,洗漱后躺到床上,闭眼进入遐想状态。
小半个时辰后,一份计划完整地呈现在他的脑海中。
“再等等,很快就能......”
-
两日后,乔钰的任命正式下来。
从四品知府降为五品郎中。
降职理由,无。
不过一个上午,这一消息便传得满朝皆知。
“五品郎中......看来乔钰确实遭到陛下的厌弃。”
“谁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问了一圈,没人知道原因。”
“风水轮流转这句话并非空xue来风,一个人不可能永远顺遂好运,太过张扬自大,不知道哪天就会狠狠摔个跟头,自此一蹶不振。”
“四品降为五品,真够丢人的。”
“兴平十一年最大的笑话估计就是乔钰了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乔钰广受非议与嘲笑的时候,陶正青父子的审讯和调查也在如火如荼地展开。
何腾、冯文君一边紧锣密鼓地调查,一边命狱卒对陶正青、陶毅进行审讯。
入狱第六日,调查毫无进展,审讯亦然。
除了那几封书信,何腾派人将大元余孽的藏身之所和整个陶府翻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其他通敌叛国的证据。
刑部大牢这边,狱卒不分昼夜地审讯陶毅和陶正青,将各种刑具用到他们身上。
长达六天的折磨,使得他们身上没一块好肉。
但无一例外的,他们始终坚持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陷害。
他们是被冤枉的,他们是无罪的。
眼看兴平帝给的期限要到了,何腾着急上火,嘴角都起了燎泡。
夫人崔氏见状,既好笑又心疼:“陶大将军一身清正,忠君爱民,说他通敌叛国,我是不信的。”
何腾当然知道,但是证据确凿,迄今为止又找不到其他的证据证明陶毅和陶正青的清白或罪行属实。
想到这些天陛下对太子的苛责,日益喧嚣尘上的废太子谣言,以及乔钰莫名其妙被贬职,何腾头痛不已,觉得陛下越发随心所欲,太胡闹了。
“对了,婵姐儿近日如何?”
荣婵是崔氏的外甥女,何腾与崔氏伉俪情深,也就爱屋及乌,对荣婵多几分关心。
提起这个崔氏就心烦:“荣百泉死得不明不白,荣氏的族老坚持认为是婵姐儿排除异己,派人杀了荣百泉。”
“自从婵姐儿三年孝期结束,从池州府回到京城,正式接手荣氏的生意,他们就一直借这件事闹腾,还三天两头拿婵姐儿女子的身份说事,可烦人了。”
“夫君你晓得不,他们居然给婵姐儿出馊主意,让她招赘。”
“可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年头愿意入赘的男子,能有几个好的?他们分明是想把婵姐儿往火坑里推啊!”
“不过幸好,婵姐儿本身就是个强硬的,还有荣安在,那群老家伙讨不到好,被整治得够呛。”
“婵姐儿爹娘兄长去得早,只有我这个姨母,眼看她翻了年就要二十,亲事还没影,我就想着,要不你帮忙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何腾听崔氏絮絮叨叨,一点都不嫌烦,反而专注极了,闻言点头应下:“我倒是知道有几个好的,回头打听打听。”
“多谢夫君,我昨日出门,又买了一双翡翠头面,漂亮极了,明日戴给你看可好?”
“好好好,夫人本就貌美,戴上那头面就是锦上添花......”
你一言我一句,夫妻夜话温馨而又和谐。
一夜好眠,何腾清空坏心情,照例前往刑部大牢,然后就得知昨夜冯文君来过,还试图对陶毅父子严刑逼供。
何腾:“......”
何腾是个暴脾气,立马跑到冯文君面前,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
冯文君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刚正不阿,寡言少语的右相,言辞犀利地向何腾喷射毒液。
闹到最后,两人不欢而散。
......
乔钰得知两位丞相大打出手的消息,正躺在檐下的躺椅上晒太阳。
卢泰卢玮在树荫下刷题,毛茸茸躺了一地,安静又乖巧。
秦进就是这时候过来的。
不仅带来何腾、冯文君调查的最新进展,还带来另外一个好消息:“公子,人找到了。”
乔钰晒太阳晒得昏昏欲睡,神情懒倦。
闻言掀起眼皮,嗓音染上太阳的温暖和煦:“事不宜迟,把人送过去吧。”
“是。”
乔钰准确捕捉到卢泰和卢玮暗戳戳瞄他的视线:“很好奇?”
卢泰卢玮头皮发麻,头摇成拨浪鼓。
“好奇也不告诉你们。”
卢泰卢玮:“......”
乔钰阖眸,盘算着等一切尘埃落定,把他俩送去国子监读书。
“明天我就要上任了,你们俩一直闷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可以多出去走动,结识新同伴,出远门就让于福套车,银子不够了跟我说......”
乔钰叮嘱了几句,秦永又过来,同乔钰耳语。
“哦?”乔钰挑起眉头,兴味十足,“梁大哥也找到人了?”
秦永点头:“正是。”
乔钰轻撚指腹:“让秦进一并把人送去。”
秦永应声退下。
“喵呜~”
花宝不知何时来到乔钰腿边,圆滚滚的猫瞳看着他,爪垫搭在腿上,鼻头湿漉漉。
乔钰被她看得心里发软,抱起来揣在怀里,起身往书房去。
他的身后,是一长串的毛茸茸。
乔钰有一搭没一搭地撸猫,正午的太阳晒得他眼眸微眯。
他却仰头,正视它。
“好戏就要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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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氏获罪入狱的第八日。
早朝上,左相何腾有事起奏。
“启禀陛下,经微臣多日锲而不舍的调查,陶氏叛国案终于有了进展。”
冯文君倏地转头,眼神如刀,似要将何腾削成肉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