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舟留了个心眼,在门外观察了一会,里面太黑了,像用来冲洗照片的暗室,唯一不同的是没有阴冷的红色光线。
借助渗透进来的日光,她在墙壁上摸索了一阵,没有找到灯的开关,里面该不会连灯都没有吧?
顾晚舟眉心紧锁,取出口袋里的手机,边打开手电筒功能边往里走。
光线亮起的瞬间,她的心跳猛地被人抽掉一拍——
面前,另一个她,就挂在离自己咫尺之距的地方,正笑吟吟与她对视。
顾晚舟的呼吸停了半秒,下一刻,惊惧使得全身血液快速流动,她的心脏几乎就要跳到嗓子眼。
颤巍巍地转动手机,不止这一张,太多了,这个不算大的房间里全是各色各样的她,或笑或嗔,一张张悬在透明的鱼线上,亮起的手机如同舞台上的聚光灯,所有的凝视都向她投过来。
顾晚舟两条腿仿佛灌了铅,被钉在原地无法动弹,她用力拽下离自己最近的那张照片,白裙短发,连她自己都不记得是在什么时候拍下的。
从衣着打扮上来看,貌似是她高中时期的模样,可他们不是今年四月才认识的吗?
为什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究竟是什么人?
顾晚舟头疼欲裂,扶着墙壁往里走了两步,手电筒的灯光聚焦在一张床上。
床偏小偏短,并不符合李念沉的身形,反倒像是为青少年准备的。
她用手机上下扫了扫,确定没有异常后才敢过去,床板很硬,无论是坐下还是躺着,只要擡起眼,就能看见一排排挂起来的照片和画像。
这种感觉太诡异了,像恐怖片里的祭祀仪式,对于顾晚舟本人而言,惊悚程度更是成倍地增长,这些照片看久了,甚至会让她产生一种身份上的模糊感,好似她也成了无数照片里的一员。
房间内没有窗户,仅仅五分钟后她便觉得喘不上气,刚准备出去透透风,倏地瞟到床头最里侧的雕花木盒。
做工相当考究精细,用的木料散发着清淡的草药香,和他平时的木雕材料是同一个味道。是他的东西。
顾晚舟没时间想太多,立刻拨开锁扣。
一个淡粉色的发夹,小女孩用的东西,她越看越觉得眼熟,或许是很久之前常见的款式;旁边还有一只钢笔,笔身碎了两道裂痕,笔盖也掉了漆。
看起来都是些毫不相关的东西……
迷茫之际,她翻到一个作业本,扉页赫然写着“顾晚舟”。
难道都是她的物品?!
恐惧好似接踵而至的浪潮,将她死死拍翻在地,顾晚舟喉间干涩,索性将盒子里的东西通通倒在床上。
最下方的日记本卡在里面,她深吸一口气,使劲扯了出来。
「4月7日,你提前出了学校,见到你很开心。」
书页上黏着一朵干花。
「4月13日,保姆中午送了饭,你喜欢喝鱼汤。」
书页上画了一条活灵活现的金鱼。
「5月9日,春雪路的蓝花楹开了。」
这次书页上没有配任何东西,顾晚舟的指尖抖得厉害,使劲咬了一下嘴唇才勉强维持住镇定。
她继续往下翻。
「6月3日,你和李鹤鸣一起回家,我在后面站了很久,你们没有发现。」
书页上画了两个小人,她的看起来又Q又可爱,另外一个的头上却打上了一个鲜红的叉。
「6月4日,还是他陪你回家,他真该死。」
「8月8日,母亲带我去了李家,那里很大,他们说我是杂种狗,回家的时候她又把我锁进了衣柜,我很饿。」
「9月1日,开学了,你看起来很开心,希望一直这样下去。」
前面的好几页都没配图,唯有这一页黏上了一片银杏叶。很多年前它也许是金黄色的,但此刻完全丧失生机,变得焦脆而枯黄。
顾晚舟停顿片刻,再次环顾这个都是自己照片的房间。很显然,李念沉在很小的时候就见过她,她怎么会没有丝毫印象?
「10月15日,嘴巴被胶带封住了,他们让我看,很丑陋,像路边交合的野狗。」
「11月26日,我很饿,也很冷。」
「2月1日,天气缓和了一点,期待蓝花楹。」
「3月6日,你从旁边路过,我蹲在垃圾桶后面,今天没有翻到什么吃的。很饿。」
「4月4日,母亲死了。」
这句话后面是满页的笑脸,有几个大概是用了太大的力气,笔力穿透好几页纸。
顾晚舟仿佛陪同他走过了这一年,复杂怅然的心绪在打开下一页的时候戛然而止。
「5月5日,谢谢你送给我的蛋糕。」
「一直看着我吧,粥粥,粥粥,粥粥,粥粥,粥粥,粥粥,粥粥,粥粥,粥粥,粥粥,粥粥,粥粥……」
密密麻麻两整页的字,像一只只蠕动的虫子,从书页爬上她的手臂,再钻进血肉里,疯狂啃食她的神经。
她知道他是谁了。
顾晚舟抖得如同筛糠,慌忙将所有东西塞回木盒,惊慌之下手没有拿稳,摔断的钢笔“啪”地掉入床下,她用手背揩了揩额间冒出来的冷汗,躬下身体去够那只滚落的钢笔。
一道阴影不知不觉落在她的脚边。
顾晚舟眉心一跳,蓦地回头——
昏暗里,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美丽瞳孔。
“粥粥怎么在里面待了这么久,晚饭都已经准备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