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收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没有。”我下意识地矢口否认。
“我也收到了。”她说。
她现在永远是笑眯眯的样子,好像在说着什么平常事。
“我猜猜,小狗?还是小猫?”她猜着,声音提了起来,“咦,不会是小仓鼠吧?”
她开玩笑的样子和以前一样拙劣,让人没有半分想要笑的欲望。
好像那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以至于我想要关心她都无从开始。
“那你……”
我想问她有没有怎么样,有没有报警,收到过几次,有没有被吓到,可是她却是不等我说完就迫不及待地打断我。
“无趣。”她如此评价,“陈煜,你依旧如此无趣。”
我闭住了嘴巴,知道她不想我再追问下去。
我住的是合租房,房间大概不过是十三平米这样,一张床就已经占据了很大的面积。一个人住倒是还好,但是两个人就稍显拥挤,走过来走过去都不方便。
董媛就老老实实的坐在床上看着我,我一边摇头不满她的笑话,一边从柜子里找出枕头和被子来。
“咱们俩盖一个不就行了?”她说着已经滚上了床,躺在我的枕头上冲着我眨眼睛。
说着她就闭上眼睛,双腿一蹬,好像一副睡着的样子。
她睡觉的样子很奇怪,仰面朝天,双腿并拢,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处。
白天的她咄咄逼人,好像和我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可是晚上却安安静静的躺在我的床上,好像我这里是她的家一样。
她依旧如同十年前一样让我捉摸不透,真实想法上面盖了数千层彩色玻璃糖纸,像是要把那些梦境似的遮掩都去处,才能看清她的真实面目。
我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收拾东西,想要问她究竟是担心我多一点,还是看我不顺眼多一点,但是又怕我问了之后,她直接提包走人。
“你不睡吗?”
我正胡思乱想之际,她突然睁开眼睛,开口将我拉回现实。
“你不洗漱吗?”我反问她。
她跟着我到了卫生间,我给她找出牙刷牙缸来用,拆了新包装的洗面奶,沐浴露洗发膏也一应俱全。
我靠着洗衣机,凝望着她。
她认认真真地洗脸,手在脸上打转了很久。
她对着镜子认真地刷牙,将每一颗牙齿都刷的干干净净。
最后她从包里取出一小瓶香水,在手腕处喷一喷。
我虽然对香水不甚了解,可是也看得出来价格不菲。
“晚上还要喷香水吗?”
她点点头,一边对着镜子微笑,一边说:“t对啊,晚上也要喷香水的。”
她对着镜子笑了又笑,露齿笑,抿嘴笑,咧开嘴大笑,轻轻挑动唇尾似笑非笑。
“你觉得哪样子更好看?”
毒蛇像是在心底里的荆棘中盘亘,嘶嘶中舌头上绽开深紫色的花,毒液深入我的血脉,五脏六腑都痛了起来。
我将手盖在镜中董媛的脸上,低着头不敢看她,说:“都好看,你哪一种都好看。”
“真的吗?”她想要推开我的手,再看一眼镜子。
“不是说好了不这样的吗?”我问。
记得在高三的时候,董媛经常在自习课的时候偷偷跑出去上厕所。直到有一次我偶然发现,她经常对着镜子练习自己的笑容,手指将唇角拉起,比照着各个位置来看哪个更好看。
那时候她对着镜子认真地数着自己笑得时候露出的牙齿,说是只有八颗才是完美。
为什么要笑得完美呢?当时我漫不经心随口一问。
她很郑重地告诉我,因为那样子,大家就会喜欢她了吧。
“陈煜!你竟然还记得那些小事。”董媛捂着嘴巴不敢相信地惊呼起来,“都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你记得这么清楚。”
“我记得当初……”
“没事啦。”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闪烁起来像天上的星星,“现在不是为了讨好谁了,现在是为了拍照好看,知道了吧。”
她拍了拍我的脸颊,哄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
“现在已经不是十年前了,你知道吧?”
我勉强接受了她的说法,但是心中总是隐隐约约感觉不舒服。
她与当初变得截然不同,可是偶尔有相似的样子却是让我触目惊心。
可能在我心底,也希望她离十年前的那个她越远越好。并不是十年前的那个她怎样,而是我再也不想回忆那段日子了。
深山老林中的荒废剧院,王粲的死亡拉开了幕布,死去的一切死灰复燃,闻讯而来的鸟儿叽叽喳喳,不知道会掀起什么样子的真相,那个真相究竟是曾经的记忆,还是操控下的木偶的僵硬表演。
熄灯之后董媛很快就睡着了,她依旧保持着那个奇怪的姿势,如同童话故事里面的睡美人一般。
我借着手机的光亮打量着她的侧脸,她是如此的触手可及,却又远在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