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看一次课外书,就像是在进行一次间谍行动。
我小心翼翼把书拿出来,翻开如饥似渴地看了起来。
苏放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书角,问:“这是什么?”
她用力一抽,差点把杂志的最后一页撕掉,带出来一个浅粉色的信封。
我吓了一跳,急忙用手掌抚摸最后一页,生怕它折了皱了。本来干净的纸张上黏黏糊糊的,我用手指戳一下,纸页便粘在我的手掌,随之掀了起来。
“杂志的特别赠送?”
我从苏放的手里拿过来那封信,想要找到封口拆开。
我将信来回倒个,它的封口被胶水死死地黏住。
我正要打开笔袋找裁纸刀,信从桌子上突然飞了出去,落在一个黝黑的男生的手中。
陈夏凉眼睛细小,一笑就露出参差不齐的牙来。
此刻他这参差不齐的大黄牙就正对着我。
陈夏凉是班级里的异类,他是年纪有名的小混混,和谁都自来熟得好像认识八百年,从五楼走到四楼打招呼的手永远悬在肩膀以上。头发永远卡在刘海不过眉毛的底线,用发胶把头发理得一根根精神抖擞,走起路来脚上装了弹簧一抽一抽。脸上泛红的痘痘张扬着他青春期的傲慢。脚上永远是耐克乔丹阿迪达斯,对于朋友总是异常大方。
“陈煜,情书啊!”他想也不想就这么说,目光落在我身上像是蘸油的刷子。
我对他的脑子感觉无语到了极致,看片就看黄片,看信就是情书是吧。
我伸手就要把信抢回来,但是他猴子一样的身躯,弓着身子朝后面一跳,粗暴地撕开信。
好看的信封被他一把撕开,我直接伸出腿踢他,但t是他跳得太远,我根本够不到他。
还是苏放眼疾手快,追到他前面伸手抢信。
但是他个子太高,我和苏放终究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将信撕开,嘴巴一张一合,口水四溅,冒出来一堆乌烟瘴气。
“陈煜,我要告诉你,我喜欢你!紫霞仙子写的情书,紫霞仙子给陈煜写情书啦!”
他这一声犹如嘹亮的号角,响彻班级,蠢蠢欲动的漠然的人们陡然间爆发出极大的热情,一片哄笑在班级中炸开。
我猛地转头看他口中的始作俑者,叶亮早已经缩在他的座位上低着头不再说话,众人注视的目光万箭穿心,他的身体微微颤抖。
我趁着陈夏凉得意忘形之际,跳起来劈手夺过那封信。
白纸黑字,杂乱的文字,清晰的署名,让人肉麻的话语,一个个跳进我的眼睛里。
这的确是一封情书无疑。
我毫不迟疑地将信撕成碎片,朝着叶亮走过去,将碎片砸在他的头上。
他依旧低着头,不敢擡起头来看我,也不敢说话。
众人起哄的声音不绝于耳,我用力让自己的声音铿锵有力,但是依旧听得见自己的声音在微微颤抖。
“无聊的东西,少写。”我说。
嫩粉色的碎片簌簌落在他的身上,头发上,盖住了他头上零零碎碎的几点头皮屑,校服紧贴在他的背上,汗水黏湿,透出铮棱的脊梁。
我突然间感觉到了有些恶心,头上额头皮屑,满是汗水的后背,更让人恶心。
我能听到陈夏凉发出呜呼的长啸声,要为这场闹剧配上一个合适的背景音乐。
我目不斜视,强撑着自己走回自己的座位,将班里那些嘲笑哄闹的声音都踩在地上,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冷静地翻开下一节课要用的数学书,认真地预习课本。
周围人那种夹杂着好奇与看热闹的目光仍旧在四处扫射,似乎没有看到应有的场面就绝不谢幕。
我朝着那个举着手欢快地想要再惹点事的陈夏凉瞪了一眼,随手将手边的一本厚书扔了过去,书脊咔地砸在他头上,他跳了一下,嘟嘟嚷嚷笑着说了句:“你也太经不起开玩笑了。”
我骂:“关你屁事!看什么看!”
陈夏凉就是欠揍而已,给他点教训他就消停了。
苏放也骂了几句,周边的人终于消停了。
我这才发现眼前多少有些模糊,装作不经意地样子抽出纸巾,沾了沾眼睛,企图将泪水带走。
陈夏凉大概是觉得没意思,带着一群人去奚落叶亮,声音离我越来越远,偶然间听到桌子哐当倒地,书页翻飞的声音,我也没有理会。
我脑子中只充斥着一个词。
恶心,真的是太恶心了。
还好没过几分钟,上课铃就已经响起,数学老师健步如飞地走进教室,一切的声音都沉寂下去,唯有啪的一声,数学老师将书本摔在桌子上,怒道:“叶亮,你这是要翻了天了?滚出去!”
“老师,今天叶亮心情不好……”陈夏凉扯着尖锐的公鸭嗓喊道。
“陈夏凉你也滚出去。”数学老师伸手去拿桌子上的粉笔,用粉笔点了点桌子。
数学老师按上了暂停键,大家都不说话了,也不笑了,默默地打开书本装作要上数学课的样子。
等到他们两个人病恹恹地走出去,我才转过头去,这才发现,后面早就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叶亮的桌子躺在后面,杯子里面的水洒了一地,书本都堆在后面。
我又想起来这个词,恶心。
这个时候,门被哐的一声打开,一个小脑袋探了进来,正是气喘吁吁的董媛。
“还好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她这样嘟囔着自言自语着,虽然是轻声,但是所有人都听得见。
她只将门打开了一个缝,自然不知道数学老师就站在讲台上。
数学老师此刻脸已经不能再黑了,沉默无语,眼睛直直地看着门的方向。
“她是不是傻缺啊。”苏放在我耳朵边轻轻地问道。
“也许吧。”我这样回答,一时感觉有些悲伤,最近真的是运气不好,身边没有一个正常的人。
“董媛,现在几点了?”数学老师将声音放低。
作为班主任的数学老师自然知道一上午董媛都没有来上课,就算现在不发现,估计下午也免不了一顿骂。
董媛愣在原地,门自然而然地大敞开来。
她看向钟表,小声说:“现在是……”
“你也滚出去吧,不用上这节课了。”数学老师低头扶了扶他的眼睛,硬压制住怒火,像是被盖住盖子的火山,“上节课咱们讲到了哪来着?”
董媛就在这种上课的节奏中,默默无语地返回到她的座位上,默默地拿她的书,然后默默地看了我一眼。
“陈煜你怎么了?”
她这种神经大条,粗粗拉拉的人竟然在此刻敏锐地察觉到我的不正常,并且在数学老师唾沫如飞地数学公式中问我这个问题。
我只想把手里的书砸在她的脸上。
还好她这次识趣,见我没有说话,跟幽灵一样快速飘出了教室。
“她真的是傻缺。”苏放再次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