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牛乳绵绵冰
崔瑄本来还头疼该如何“和善”地教育弟弟,不要学了纨绔欺负弱小的毛病,听了事情原委后才知,原来弟弟才是被小纨绔打扰的那个。
当下沉吟,在沈小娘子和一众人期许的目光中,微微笑道:“对。”
就在他们一群孩子七嘴八舌讲述的时候,其余几个小童的长辈也寻来了,听了一耳朵,纷纷笑着夸奖:“真个懂事乖巧的小郎君!”
“长大肯定跟你阿兄似,法眼如炬,当个好官!”
崔珣方才还得意,这会夸的人多,便板起脸来了,紧紧抿住不让唇边笑意跑出来。
夫子教导,在外要不骄不躁不矜不伐呀……
旁人瞧着,更稀奇了。
这般吹捧,自然有感谢崔珣替她们家孩子解围缘故,更多则是看在崔瑄的面子巴结。
从通身气度夸到言行,崔珣哪里经历过这阵仗,连脚趾都紧绷着,端着架势。
沈朝盈看着众人越发止不住,上前解围:“崔郎君这会才下值呢?衙门公务繁忙,可用过饭了?要吃些什么?”
意识到自个儿可能打扰到这位县官就餐了,众人这才蜂状散去。
崔瑄还没用晚膳,天热却也没什么胃口,只道:“阿珣今日吃了什么?”
崔珣心里一紧。
沈朝盈笑道:“酥山,小店的新品,还没来得及上,请小郎君尝了尝。郎君也一样?”
意料之中,崔瑄扫了到处慌张乱瞟的崔珣一眼,点点头。
沈朝盈离开之后,崔瑄敲了敲桌子。
崔珣挨过来,忸怩了一会儿,才巴巴道:“阿兄,别告诉阿娘……”
“为何?”崔瑄没有看他,自顾喝着茶。
崔珣绞着手指:“阿娘不让贪凉。”
“阿娘为何不让?”
“我人小,贪凉易腹痛。”
理由崔珣还是知道的,前些年有次下人没看住,叫他多吃了几碗冰酪浆,夜里疼得打滚才被发现,一干人等吓出冷汗。
所以谢氏并非蛮不讲理,而是他幼时肠胃弱,就有些草木皆兵了。
但他现已养好了呀!
崔瑄板着脸,威严更甚,“既知道为何不可,还要明知故犯?”
“天儿热嘛……”崔珣搜刮着理由,脑袋灵光一闪,“况且,况且是沈姊姊让我们替她试试口味的,并非我贪凉。”
跟那群小孩混了半下午,崔珣改口改得十分自然。
从沈店主到沈姊姊,听着这一下亲近不少的称呼,崔瑄看眼后厨方向,神色语气皆淡然:“下不为例。”
崔珣大大松了口气。
崔瑄又让阿青去加了一道热糖水,请沈朝盈看着上。
一会的功夫,崔瑄的酥山、崔珣的芋泥牛乳就都好了,沈朝盈一块儿端了过来。
今夜也不知怎么了,尤其的忙。刚送走那群托儿所家长,又来了几位散客。
崔瑄一句“多谢”还含在嘴边,脱口欲出,沈朝盈已经错身去招待旁人了。
“程郎君好久不见,今日与娘子一起来的?要不要试试小店里准备新上的酥山?”
程郎君、宋郎君、崔郎君……难得她一姓不差又叫得这般稀松平常。
崔瑄看了一会儿眼前造型别致的酥山,面不改色拿起勺子。
崔珣捧着杯子吸里面沉底的芋泥,一边偏头看他,只觉得糖水这样好吃的东西,阿兄竟然也能吃得面无表情,真是太淡然脱俗了!
“阿兄不喜这酥山么?”
也是,阿兄怎么会喜欢这样孩子气吃食呢?
崔珣看眼在店里忙忙碌碌转来转去的沈朝盈,想了想,又挨了过去,小声道:“阿兄便是不喜,一会儿也不要说出来呀,沈姊姊辛苦做的,会伤心的。”
更何况崔珣觉得是阿兄口味有问题,明明他们下午一致都觉得很好!
阿兄没有理他,只给了一个欠奉的眼神。
忙完这一波,沈朝盈总算得空过来招呼了:“郎君吃着口味如何?”
说着,她笑着看一眼空下去小半的酥山。
崔珣有些着急,抢先道了一句:“很好!”
“小郎君自然很好,”沈朝盈眨眨眼逗他,“可我现在想知道大郎君好不好。”
崔珣皱眉盯住兄长。
“大郎君”崔瑄噙了一丝浅笑,徐徐道:“也很好。”
沈朝盈点点头,“那便好。”
……
趁还在店里,崔珣怕一会儿又忘了,忙不叠问:“明日我再来沈记等阿兄吧?今日的拼图没拼完,我请沈姊姊替我留着了。”
崔瑄替他扶正幞头,顺手摸了一下脑袋瓜:“不许贪冰。”
又补充,“最少,也得等到后日。”
崔珣忙不叠点头!
这才不算难呢,在府里阿娘眼皮子底下可更难。
崔瑄见他迫不及待,就有些后悔,觉得自己还是说少了。
但是话既出,便不能更改。
“叫阿青跟着你,若想在坊里逛,再多带几个家丁。”
崔珣摇摇头,指着自己的随从:“我不逛,有阿胜就够了。”
“随你。”
崔瑄顿了顿,“住几日回府?”
“阿娘说,待父亲病好了,再派人接我。”
崔珣想着,怎么也得有十来日吧?
他还不知道肃国公为什么病,只知道跟普通风寒不一样的。
崔瑄点头,“家里冷清,你若无聊,可以每日都来。”
“但别再与人冲突了,旁人忌惮你的身份,更容易因此记恨沈店主,知道么?”
崔珣很乖地点头。
“两位郎君吃好了?夜黑,慢走啊。”沈朝盈在柜台后擡眼一笑,目送二人。
崔珣跟在崔瑄后面,他见外面天色太黑想牵住兄长,奈何人小腿短,迈步去追,啪叽一下撞上了鼻子,愣愣地擡头。
崔瑄停在门口示意阿青掏出钱袋,从中取出一枚沉沉的银锭子放在柜台上,推了过去。
这是怎么个意思?沈朝盈笑着推了回去,“太多了,这都够吃大半年的‘酥山’了……”
阿青陪笑道:“却不只是今日餐费,还有这几日得麻烦小娘子照看我家五郎,一点心意,小娘子便收下吧。”
沈朝盈懂了,又一个把这当托儿所的!
不过崔县令忙也正常,瞧瞧这下班时间,天都黑透了,更别说夏日本就昼长,啧啧,辛苦啊。
崔瑄歉然:“阿珣年幼,这几日少不得麻烦女郎了。”
小孩多了是挺头大的,想起今天熊孩子,沈朝盈心有戚戚。
不过瞧着那沉甸甸银子,还有懂事可爱的小郎君,对方自有家仆服侍,也不需要她上手做什么,沈朝盈便一点儿也不勉强的收下了,
“小崔大人专心公务,我等小百姓能替大人分忧解难,实是小店之幸啊。”
熟悉的油腔滑调将崔瑄的思绪拉回去年那个秋天,崔瑄微笑,小娘子还是这般会溜须拍马。
“今年大朝会,想来吴兴郡守亦会赴京。”
崔瑄留下这么一句便走了,徒留沈朝盈杵在那发呆。
对哦,她都快忘了,“她”还有一家子亲戚呢。
人一旦被某件事吸引了精力,就容易漫无边际地胡乱发散。
夜里,沈朝盈破天荒做起了梦,梦境光怪陆离。
一会儿在店里经营买卖碰见留着胡须一身长衫的堂伯厉声呵斥她如此行事有违礼法;一会儿被半骗半绑上了马车,说要带她回家;一会儿又到了肃国公府上,她成了国公爷的侍妾,原本对她还算和颜悦色的崔瑄和崔珣两兄弟见了她嗤之以鼻:“狐媚!祸水!”
梦里她是个敢想敢怒的,好哇,我被逼至此还要不分青红皂白迁怒,不是说狐媚吗那好我便当一个搅家精,搅得你们家宅不宁!
她一怒之下勾引崔瑄,费尽心思,又是迷药又是迷香,对方果然上当,结果被国公夫人当场抓住,浸了猪笼。
凉水浸没头顶的那一刻,沈朝盈被自己吓醒了。
不是,她还有当反派炮灰的潜质么?
好在梦当然是假的,只是心有忧思的影射。
只是怕接下来半个月她都要无法直视崔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