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圣云,“青青高槐叶,采掇付中厨。新面来近市,汁滓宛相俱。入鼎资过熟,加餐愁欲无。”
做法是采嫩槐叶,汆水,滤汁,和面,这样揉出来的面团颜色青碧可爱,光是看着便消暑。
抻面煮熟,过凉水,须得是流动的冷水去冲,将上头那黏糊糊的面糊给冲掉才更爽口。
最后浇上熟油跟料汁拌它!
不用太复杂的浇汁,清酱、蒜泥、醋就够了,吃的就是里面有股子槐叶的清苦。
朴素消暑的一顿。
到了晚上,邱书吏来了,点了杯糖水后便静静坐在店里,等到其他客人都走了,才支支吾吾地开口,
“恐贸然遣媒人来惊了娘子,才先来问问……小娘子独身在这长安城住着,可考虑过婚姻大事”
话还没说完,脸已经红透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喝的是酒。
“今日发生这样事,某实在不放心。”
“……”沈朝盈惊讶了,事实证明,她的第六感没有失灵啊。
对方语气认真,没有轻视自己的意思,沈朝盈也庄重了神色。
便是无意,也认认真真地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婉拒道,
“知晓郎君是好意,然婚姻大事,还需慎重。郎君一时恻隐之心,儿却不能没有自知之明,耽误了郎君。”
“实不相瞒,某……某家中也是一人,新妇进门就是当家娘子,我的俸禄虽不多,却也够二人糊口。你若愿意,从此便不用辛苦做这些买卖营生了。”
邱书吏面色通红地证明自己心意,“某自知才貌配不上小娘子,乃是真心钦慕,并非恻隐!”
沈朝盈侧过头去,只道:“郎君多虑了,以郎君才干,日后何愁成就?”
声音虽温和,态度却清楚得很。
邱书吏沉默了一会儿,想通了对方的婉拒之意,那股冲动劲儿也消了,只剩讷讷。
起身道:“是某鲁莽了。”
沈朝盈也有些尴尬,这还是她头一回发好人卡呢。
她也站起来相送,温声道:“郎君切莫往心里去。”
好容易克制着羞臊走到门口,邱书吏作揖道别之后再也呆不下去了,大步走得飞快,活像身后有鬼在追。
崔瑄碰见早就下值了的邱书吏从沈记出来,面色红如滴血。
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步履都不复往日稳重,只顾低着头往前走,竟然连几步之外这么大个自己都没看见,崔瑄不免诧异地多看了两眼。
及至沈记店前,发门口已经挂上了打烊的牌子,崔瑄往里头瞥了一眼,就看见一向伶俐的店主小娘子也有些脸红地坐在店里出神。
崔瑄皱了皱眉,邱书吏和沈小娘子,这是……都是年轻人,莫非?
虽然邱书吏才是他下属,崔瑄却不甚了解对方,忽然间想到那姓张的,
沈小娘子看人的眼光似乎不怎么好……
被吐槽眼光不怎么好的沈朝盈猝不及防扭过头,差点就和他对视上了。
崔瑄及时收回眼神,暗暗严肃告诫自己,这是人家私事,与我何干?
味蕾有些寂寞,然人家打了烊,他也只好踱着月色回家。
——
当外人面前不好说,回到店里,阿霁才补充,那群人最会恃强凌弱,认得她是因为和林大郎有交情,林大郎邀他们来家吃酒,那时就嘴上调戏过她。
不过那时候可没人给她撑腰,阿霁小声道,“他们经常吃酒,醉了就在大街上撒泼。”
阿翘听说日间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闷闷不乐。
沈朝盈还好,毕竟三个弱女子在市井中不可能完全绕着麻烦走,这是在经商之初她就设想过的,那时她还只有只身一人。
换了性子柔和些的姑娘,或许真的会认真考虑邱书吏的提亲,然后答应他,从此不必辛苦操持,也不必被人诟病行商贾事。
然而沈朝盈不是只会哭的小白花,别人五岁还在和泥巴的年纪,她就已经追着孤儿院里抱团欺负弱小的大孩子打了。
后来被养父母的侄子女看不惯,各种嘲讽她是外人,打不得怎么办?又练出来一张利嘴,从此不必动手,体体面面地就给人气哭了。
要对方真是刀尖舔血的狂徒,她自然不会硬碰硬,保命要紧,但被这样恶心你却到底有顾忌有底线的无赖儿惹到头上来了,那还是可以治治的,就当是为民除害。
所以又被无赖找上门来的时候,沈朝盈表面和和气气地将人迎了进来,
“几位郎君怎么来了,我正想去找郎君们,为昨日事赔罪呢!”
本来气势汹汹的无赖们,对上笑吟吟的小娘子,就跟拳头砸在棉花上一样,撒不出气来了。
为首的蹙眉,昨儿挤兑他们的时候,这小娘子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性子。
许是他们觉得昨天吃了人少的亏,是以今天来的足有七八人。
沈朝盈请他们坐下,又是奉茶,又是说好话,伏低做小姿态摆得很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