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林大嫂看躺在床上的林大郎只剩下埋怨了。
七两银子!送了两个儿子去私塾以后,他们家如今积蓄加起来还不够七两银子!
埋怨归埋怨,有坊丁差吏看着,还能跑掉不成?只能找邻里们先借了些,零零散散地凑齐了银子,赔礼道歉。
林大嫂还存着希望,去林大娘林二娘的婆家寻人,谁知人家一听来借钱的,直接关了门。
林大嫂拍着大腿在自家门外哭,想让邻居们评理,亦是无人搭理。
要他们夫妻是好好地将姊妹拉扯大,姊妹哪至于这样绝情面?
听着打骂声过来的街坊,也断断指责不了两姐妹是白眼狼。
当初林大郎为了那点子彩礼,将林大娘嫁给个鳏夫,如今日子好起来了,却不愿意和娘家走动。林二娘的亲事倒是正常,但因为林家给准备的嫁妆太寒酸,被婆家瞧不起,在自家郎君面前没有地位,更不许她借银钱出去。
卖豆腐慢慢还债吧,眼下林大郎每日喝药还得要钱。
林三娘默默做豆腐,做完豆腐,一会儿还得熬药、劈柴、泡豆子,这会子她巴不得活再多一些,省得林大嫂见她心烦,又指桑骂槐。
林大嫂看着她清秀的侧脸,忽然动了心思。
——
总共就隔着两条巷子,沈朝盈自然也听说了林家的破事。
阿翘愿意看热闹,便将那天林大嫂拍着腿嚎哭的场面学了个十二成像,有两成是夸张的。
沈朝盈笑骂她:“缺德。”
阿翘笑成眯眯眼:“小娘子你说这算不算恶有恶报。”那天林大郎可是想欺负她们两个弱女子的,好在店里人多热闹。
沈朝盈想,怎么不算呢?
次日清晨,沈朝盈又听见几个住附近的娘子们凑在一块儿在说闲话。
有个瘦高的娘子问同伴:“林家昨儿是怎么的?夜里我怎么听见有人哭呢?阿赵又想不开了?你也劝劝她。”
她同伴念了声佛,摇头道:“哎可怜见的,好好的小娘子,老实勤快,就要被她兄嫂卖去做丫鬟!”
这说的就是是林三娘了,瘦高个儿娘子也跟着叹气,“难怪了。”
琢磨过后又道:“我倒觉得做丫鬟也比在他家受打骂作践的好,过几年自己赎了身……怎么,三娘竟不乐意吗?”
“那是你不知道,阿赵打听的是龚府!”同伴嗤笑。
瘦高个儿不说话了,脸色变了又变。
谁不知道龚老爷半截身子进黄土的人了,最喜欢祸害水灵新鲜的小姑娘?
沈朝盈给她俩装好糕点跟豆浆,那瘦高个儿娘子才似反应过来道:“……你也劝劝。”
二人走远了,同伴还嘟囔着:“劝,劝不听。”
沈朝盈觉得,林三娘勤快乖巧,还是做豆腐的熟手,林家要卖,着实是个昏招。
所以她打算捡漏这个“便宜”。
沈朝盈拿着钱找上门。
林家院子里没动静,豆腐摊儿也没摆,沈朝盈皱皱脸,难道,她来晚了?
阿翘敲门,“咚咚咚”在寂静的院子里响得很。
“谁呀?”林三娘从屋里出来,声音带着哭久的沙哑,眼睛也红红的。
林大嫂也从正屋出来,看见林三娘的样子,嫌弃地皱皱眉,“瞧你那出息!”
见了沈朝盈,林大嫂勉强笑问:“小娘子这是?”
她已经从林大郎那儿知道了人家自个会做豆腐,那肯定不可能是又回心转意来寻他们谈买卖的。
沈朝盈懒得跟她废话,直言笑道:“听闻娘子要卖三娘去做丫鬟,左右我店里还缺个丫鬟,来问问娘子卖不卖。”
林三娘瞪大了眼睛。若能跟小娘子……她升起一丝希望。
便是林大嫂也讶极。
不过只要银子给的足,卖谁不是卖?卖给这位沈娘子,她还少被人戳脊梁骨。
林大嫂当下便有些控制不住脸上笑意:“这丫头不是我夸,真真勤快!小娘子先前来也是看在眼里的。”
沈朝盈并不附和她,笑道:“娘子索价多少?”
“倒没个定数儿,不过,有一家给的四贯钱。”
林大嫂眼珠子一转,便报了价。
林三娘怕她们嫌贵走了,那自己可就真没指望了,忍不住上前一步反驳道:“没有!上午,上午那婆子才说三两!”
沈朝盈听了,含笑看向林大嫂。
没料到向来内向的林三娘会冒出来拆台,林大嫂瞪她一眼,复又笑道:“这丫头我们从小供到大,吃喝穿衣哪样不要钱?若不是小娘子与我们家有些缘分,我还真不舍卖。”
阿翘冷笑:“你莫不是打量着我们那么好蒙?谁不知道她穿的都是旧衣改的,平日里饭菜荤腥也没她份,能花几个子?”
有人唱红脸,沈朝盈便善解人意了起来:“我也是在店里偶然听见坊邻都在传,才知道娘子有这打算。”
都在传……林大嫂嘴角抽搐了下。她怕林三娘跑了,一整日都将人看在眼皮子底下的,那就只能是隔壁那个嘴上没把门的往外传的了。
林大嫂恨不得去撕了隔壁成衣铺娘子的嘴,乱嚼舌根!
她日后还要在这坊里做人呢,看来做太绝也不好。
见她神色松动,沈朝盈顺势讨价还价,最终以三贯钱银的价钱成交。
沈朝盈是效率党,当下便签了死契,而后对不愿留在林家等而是眼巴巴跟着她们的林三娘笑道,“不必收拾了,家里什么都有,这便跟我们回去吧。”
家里……林三娘忍着直至出了林家小院,才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