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思野再次站起来,又用指节轻轻敲了敲茶壶,说道:
“辛苦了。”
接着擡腿就走,一秒都呆不下去。
做了牌搭子,她就没有以前那么累,至少不用做那么多体力活儿。
她做的也不错,技艺高超,每局都尽量做到不输不赢,力争白玩儿。时间久了,她还琢磨出了一套私人订制服务,经常找她的优质客户都是什么身价,什么性格,是喜欢乘胜追击还是逆风翻盘,甚至还顺便摸清了他们的口味,时不时地推销这里的碗面和零食,撒撒娇让他们多开一瓶大塑料,在王多多的努力下,一楼麻将社的生意确实有了明显的增效。
这就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包括她许久未见的姑父。
姑父找到王多多的时候,连羽绒服都没穿。
天已经很冷了,河面都结冰了,可就算没有羽绒服穿,姑父的小白裤也依然干净,王多多想,这么多天没回家,到底谁给他洗的裤子?
今天的牌桌上刚好有两个重要客户,一个是王叔,从前厂子的保卫科科长,魁梧健硕,光头蓄须,坐不满12个小时绝不下桌,只是不买周边,就喜欢外面现做的宵夜,每次都给王多多抖出一张红彤彤的百元大钞,纸币在他两根手指之间支棱着嘎嘣脆,他低声说,多,去,给叔整口热乎的,品质王叔,从不往回要零钱,所以养老院的人都喜欢帮王叔买热乎的;一个是琴姐,从前是厂子的出纳,高挑苗条,纹眉烫头,总是喜欢带玫瑰造型的夸张耳环,她虽然玩儿的时长不多,但她的狗,几乎吃掉了棋牌社百分之八十的火腿肠。
这两个客户,之前哪个来了都是于思野亲自作陪,所以王多多不敢直接跑,她只能让姑父先等她一阵子,但她又怕姑父跑了,于是再三嘱咐,一定要等他。
姑父点头说:“明白,你现在事业干大了,身不由己。”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姑父的话,再回去陪人打麻将,干劲儿特别足。
等到于思野回来,王多多赶紧把于思野拉过来按在自己的位置上,让他替她。
她最近仗着业绩好,对于思野越发随便起来,于思野看起来也不在乎,反正对他随便的员工又不止她一个。
于思野坐在那里,带着一身的凉气,他仰头问:
“你干什么去?”
王多多说:“我跟别人吃个饭,吃完就回来。”
于思野的脸就板了起来,说:“我还没吃呢。”
说是这么说,但他已经开始伸手摸牌了。
王多多就在他身后弯腰低头,贴近他的耳朵,笑嘻嘻地说:“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她一离近他,就知道他又去安平桥游泳去了,头发都是冰凉的,耳廓的边缘微微泛着红,她贴近了才发现,他还有耳洞,她都没有。
琴姐新做的红指甲夹住了一个白板,擡眼看了看王多多,又垂眼看了看于思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等王多多走了,琴姐不客气地问:“小四儿,跟姨说实话,小姑娘什么人?”
于思野顺手拿了一颗摆在琴姐桌面上的酸梅扔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在他嘴里荡漾开。
“什么人?”他笑着把果核吐进纸巾里“外软心硬的人。”
琴姐码好了牌,笑着摇摇头:“不说实话。”
王多多带着姑父去了萍姐家的羊汤馆儿,人不多,两人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姑父坐下前,用桌子上的纸巾擦了擦椅子,又擦了擦桌边,还问多多要不要擦擦,羊汤馆油大,蹭在衣服上,不好洗。
羊汤上来得很快,萍姐还给她多加了羊杂,热气腾腾的,香得很,姑父馋坏了,刚想来一口,王多多忍不住问道:
“姑父,这么多天,你去哪儿了。”
姑父擡头说:“嗯……另一个麻将社。”
王多多听完,问道:“你就不怕被我姑打死?”
“怕呀,所以这不是找你来了吗?”
“我?”王多多立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多呀,你帮帮姑父。”姑父一脸的诚恳。
“怎么帮?”
“你至少,帮姑父把羽绒服从家里偷出来。”
王多多暗暗松了口气:“这没问题。”
“然后再给姑父搞点儿还债钱。”
“你又!”
果然,他姑父突然出现,可并不是穿羽绒服那么简单。
“别误会啊多!”
“我可不是找你要现金,我是啥意思呢……”
姑父凑近了王多多,压低声音说:“我都听说了,你牌技好,你就帮帮姑父,咱俩一家人来个双剑合璧,让姑父赢点儿还债钱就行!”
哦,原来是这么个事儿,王多多暗自琢磨,心想她要真这么干,于思野还不得跟她急眼,不过,她倒是可以先利用这件事把想知道的事儿套出来,套出来再说。
王多多抱着双臂,假装沉吟:“这种事儿吧……得跟自己人办,不然被出卖了我会很惨的。”
“大侄女,我还不是你自己人?!”姑父又拿出了上次管她借钱那个激动劲儿。
王多多反问:“你是吗?”
“我可是你老姑父啊!咱们是一家人!是一家人啊多!”
“那您也没拿我当自己人啊。”
“怎么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