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回答不必有声,无声已是回答。
他不要她了,在她最爱他的时候。
江锦书咬着下唇,不禁落下泪来。
“齐珩,我选了你那么?多次,你选我这一次,不成吗?”
她明知这是过分?的要求,却还是不禁希冀着他纵容她这一回。
齐珩双目盈满泪水,他低着头依旧没有回答。
江锦书将剑挟在他的脖颈处,恰如含凉殿那日,他持剑威胁她。
齐珩没有动,他轻声泣道:“是我对不起你,你怎么?做,我都不怪你。”
“玉玺在第六层的书格处,你若杀了我,便将玉玺拿出来,宗室子中,齐子仪可算贤德,他亦刚弱冠之年,且与你素来亲厚,可承神器之重,我也无憾。”
她怨齐珩,也怨他为何放弃她,明明她欲杀他,他却还要护她的周全。
江锦书腹间?没由得抽痛起来,她的手心里黏黏糊糊的,冒了冷汗,腹中难受得想?要干呕,她将染了红蔻丹的指甲深深埋入手心。
好?疼,好?疼,不知是手心痛,还是腹中痛,亦或者是她的心口在抽痛。
她蓦地松开?了手上的剑柄,“哐啷”一声,剑落于地,江锦书兀自?摇了摇头,丢盔弃甲般想?逃离这个令她痛心之地。
她的眼前渐渐模糊起来,身子摇摇欲坠,强撑着不倒下去,刚转身,齐珩注意到她绯色衣裙上颜色越来越艳,齐珩一怔,他于原地骇然。
江锦书脚下不稳,朝前倒去,齐珩慌张地往前扑,将她抱在怀里,面色惨白地厉声道:“齐范,医官!”
“晚晚,你别吓我,别吓我好?不好?...”
齐珩抱着她往内室走?去,江锦书额间?布满冷汗,她紧紧攥着齐珩的袖袍,如孩童般提着无理的要求:“答应我,放过他们,好?不好??”
“我保证,不让他们再?作乱,我只?求你这一次,留他们的命,成吗?”
江锦书抱着齐珩的袍袖,咬牙忍痛道。
江家的过错,她会补偿给齐珩的。
齐珩犹豫着摇了摇头。
江锦书松开?了他的衣袖。
她懂了,齐珩这是不愿。
她恨恨地阖上双眼,一边是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一边是自?己全身心相托的夫君。
如何选?
她找不到答案。
身下阵痛传来,她无力地轻轻喘息着。
人都言,妇人产子,九死一生。
若如此解脱,也算替她做了抉择。
谢晏匆匆赶来,甚至身上挟了一朵银杏叶都未曾发觉,谢晏只?搭了一下江锦书的脉搏,旋即怒斥齐珩:
“早知今日,我就不该让她嫁给你!”
“快让接生娘子来。”
江锦书动了胎气,此时怕便是要生产。
齐珩茫然,如雷霆击过般呆愣愣地站在原地,那悔恨之心将他吞噬得身残神灭,他紧紧握着江锦书的手掌。
有数名接生娘子鱼贯而来,其中一接生娘子急声道:“殿下这没有气力,皇子如何能出来?”
江锦书轻轻擡眼,她连看齐珩的力气都没有。
谢晏手指轻颤,将那催产之物予江锦书服下,有接生娘子在她耳边一遍遍地呼唤,齐珩握着她的手掌守候在侧,他看着那一盆盆血水由内人端出殿,只?觉心悸。
身下在撕裂,身躯与心神具损。
江锦书疼得说不出话,她也没力气叫喊。
她想?着那道诏书,心口在作痛,身下任接生娘子摆布,心头蒙上了一层委屈、羞耻、以及屈辱。
那种为人刀俎下的鱼肉之感。
她指尖轻擡,不愿让齐珩留在她的眼前。
她不愿让齐珩见到她这种窘迫的样?子。
谢晏明晓她的心意,连连点头,道:“我明白,我明白。”
谢晏将齐珩推出殿门,有催生娘子惊慌喊道:“殿下这是血崩。”
众人慌乱去与齐珩复命时,江锦书轻轻握住谢晏的指尖,用尽她所剩的所有力气轻声道:“保她,大赦。”
谢晏含泪攥拳,她的回答和那时她的回答相同。
也是想?保住腹中之子。
难道今世,他从医也不保不下她和她的孩子吗?谢晏不禁发问。
“保皇后。”齐珩怒喝,随即他欲冲破那道阻拦他的人墙。
然白义确实紧紧拦住齐珩,宁死也不肯再?让齐珩踏足内室。
有一道亮光划过,似要撕破那蔽天黑暗般,有婴儿的啼哭声,接生娘子将怀中女?婴用热水细细擦拭,而后襁褓相裹,盈盈出殿欲向齐珩报喜,然齐珩连一个目光都未施舍给她。
齐珩径直迈入紫宸殿内室中,只?一眼,他便心痛不已。
风雨后,立政殿院中的山茶花整片地委落于地,上面有雨珠做痕,那是它受过风雨摧残的唯一证据,它静静地躺在水洼中,没有平日的半分?生气。
谢晏见齐珩茫茫入来,他将齐珩拽至一旁,确保江锦书未被惊醒时,方轻声道:“她没事,现在是累得睡着了,她现在身子极弱,你不要扰她。”
齐珩若犯错的孩童般点头,他窃窃地看着她的睡颜,反复在确认她是无恙的。
而后外殿传来孩童的哭泣声,他向外走?去,接生娘子笑道:“恭贺陛下,公?主平安降生。”
齐珩接过那襁褓,襁褓中的女?婴全身如红色烟霞,她面庞上有诸多褶皱,双眼紧阖着。
阿媞现下又安静得很,不哭亦不闹。
齐珩看着面前的婴儿,她的眉眼很像锦书。
其他却是随了他。
这是他与锦书期盼良久的孩子,是锦书拼死生下的。
齐珩心头一软,抱着阿媞,望向内室榻上的人。
殿外,雨渐渐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