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昌公主为此愁苦数日?,杨唯清伪造文书,这她是清楚的。
原存档文书呈递于天子不过是走个?流程罢了,谁曾想齐珩竟真的看了,还瞧出?疏漏之处。
这也怪杨唯清,做个?文书都能留下把柄。
委实无用。
若非看在他是姨母唯一的嫡亲兄弟,她是断断不会帮他的。
东昌公主不禁揉了揉额角,凤目冷瞥。
眼下撇清得干净,才是正?道。
萧章帮她拆髻,动作小心,他在齐令月的身后?,是以齐令月并未见?其冷漠的凝视,萧章笑笑道:“公主缘何如此愁苦?”
言语间是试探。
齐令月在他面前?,从不提政事。
“你也不肯为我分忧,我自是愁苦。”齐令月转过身,若有所思地擡起他的下巴。
齐令月双目中透着冷漠地调侃之意。
萧章笑了笑,道:“公主玩笑了。”
“都尉每次见?属下,都恨不得啖属下的肉,属下实是心惧。”
“怕什么,你是我的人,他不敢动你。”齐令月懒怠地说着。
齐令月抚上他的耳垂,她笑笑,轻声道:“药用了吗?”
萧章垂首,眸底升起一股寒意,他点了点头?,低声道:“用了。”
“去把门阖紧了,我怕冷。”
*
三司推事,御史台给?齐珩呈递了具体案宗,齐珩将此卷宗于早朝公之于众。
齐珩冷声道:“国朝用人,文书为凭,今杨唯清以伪书扰乱纲纪,上愧君父,下负黎庶,原不过伪书一罪,幸得三司详狱,所罪昭明,明晰杨唯清共计以权谋私等五大罪项,实天地之所不容,故朕今论其死罪,所豫谋者革职放逐。”
刑部尚书阎匀持笏俯身道:“陛下,杨唯清之罪确为天不容,然杨唯清系太皇太后?殿下嫡亲手足,属八议之列,死罪怕是过犹不及。”
“太皇太后?春秋高矣,伏惟陛下斟酌思量。”阎匀道。
齐珩反笑:“祖母素以公允为方,杨唯清如此,祖母犹恶之,必不愿以自身而毁方。”
一句话算堵死了阎匀的话。
“杨唯清卖官鬻职,此邪风断不可长,若不正?法,以后?任何事情都可以走捷径取其巧,对那?些一心所求公平之人何其不公?”
“诸卿可还有异议?”齐珩淡漠地凝视下首之人。
谢玄凌垂首不言,御史台、大理寺如今都被齐珩牢牢地攥在手心,他想如何论罪便如何论罪,谁又能置喙?
齐珩刚欲将此书下达,只听高季忙不叠从屏风后?入殿,慌张道:“陛下,别宫那?边...”
“别宫那?边怎么了?”
“殿下怕是...”
齐珩没等高季说完,便匆匆起身,只留群臣面面相觑。
别宫内,杨舟蘅卧在床榻上,气丝极微,江锦书刚侍完汤药,便见?齐珩大步迈进,齐珩跪伏在榻前?,他轻声道:“祖母。”
江锦书将汤碗放下,跟着齐珩跪地。
杨舟蘅眼前?一片模糊,她面色极微惨白,唇色愈来愈淡,她双唇翕动,慢慢吐出?几?字:“六郎来了...”
齐珩忙握住她的手,道:“祖母,阿珩在。”
“六郎啊,杨唯清不成器...我知道,能不能看在我的面上,饶了他一次...”杨舟蘅声音渐渐微弱。她握着齐珩的手,继续道:“他不才,也不要再?做什么官了,放逐出?去...也好。”
齐珩沉吟片刻,道:“祖母,杨唯清触犯的是国法。”
杨唯清以权谋私,多次干涉吏部铨选,三司将其查得一清二楚,官宦子弟凡送礼者以礼之大小划定?官职高低,将朝中官职、民之希望视作钱货般买卖,何其无耻。
他若仅因血脉之故而徇私,有何颜面再?做君王?
江锦书闻言看向齐珩,只见?齐珩垂首,他的神色江锦书瞧不清。
“好孩子...”杨舟蘅见?齐珩不言不语,她看向齐珩身后?之人,又朝江锦书伸出?手,江锦书闻声上前?,跪在齐珩的身侧,杨舟蘅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快五个?月了吧,真好...”
杨舟蘅有气无力,眼前?渐渐浑浊,她道:“当年?我怀东昌的时候,也是这样?...”
“孩子,看在你母亲的份上,劝劝六郎好吗?”
齐珩与先帝情分过浅,杨舟蘅与齐珩的关系有何曾近过?是以齐珩与她除了这点血脉相连外,再?无其他。她也只能寄希望于江锦书的身上了。
江锦书犹豫不决,杨舟蘅已然呼不上气,她紧握住江锦书的手,低声喃喃。
江锦书见?她如此,忙泣声道:“祖母...我...”
齐珩看向她,抢先言道:“祖母,我答应您,放过他。”
杨舟蘅得到齐珩的答复,安心地点了点头?。
她握住江锦书的手,用尽力气道出?最后?的话语:“告诉你...母亲,是我...对不住她...求她原谅我。”
江锦书含泪连连点头?:“好,我一定?告诉阿娘。”
“旧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殿中回荡着杨舟蘅的喃喃低语,随后?杨舟蘅无力地垂下手臂。
殿内泣声不绝。
大明宫中丧钟声起,一声又一声,何其悲恸深沉。
一处宫宇内,东昌公主望着别宫的方向含泪讽笑,顾有容见?她如此,忙道:“令月,当年?的事,就这样?放下吧。”
东昌公主面容上覆着泪水,她轻笑道:“阿容,那?个?女人她死了。”
“她当年?那?般见?死不救,怎么可以如此轻松地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