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章明火燃志(一)
余云雁收拾了一下窗边的妆台,将胭脂放回屉子中,却不料举动间不小心碰及了那琉璃灯。
幸而有灯罩在,烛火未触及纱幕,漱阳忙道:“云雁小心些,近些日天干物?燥的,这烛火若是碰到那纱幕,咱们可都要完了。”
余云雁一脸歉意?,忙道:“我知错了,漱阳姐姐。”
漱阳喃喃道;“不过说来也是,怎么近些日子就不下雨呢?”
随后?嘱咐道:“咱们殿里可要警醒着些,火烛都盯紧些。”
余云雁闻言点了点头。
入了夜,风声呼啸,一份卷轴被抛至王铎宅院中,宅院的女使本是想收了院中晾晒的衣裳,却不料见院中石板上?赫然落了一物?。
她?忙上?前?拾起将卷轴打开来,只见上?面明晃晃书着七字,然她?不识字,实是看不懂。
便抱着衣裳,将卷轴拿到屋去交给姜娘子。
女使见风愈来愈大,将门?闩紧了,随后?将衣衫叠后?搁置好。
便拿着卷轴与姜氏道:“娘子,我方收衣裳的时候见院子里落了这个,我看不懂,您瞧瞧这是什么字。”
姜娘子点了点头,随后?接了过来。
将卷轴展开,瞧清上?面的字后?,神色骤然凝重,她?问道:“这是落在咱们院子里的?”
女使不解姜氏缘何如此神情,只好点了点头,随后?道:“娘子,这卷轴有什么不妥么?”
姜氏忙道:“并无不妥,只不过是寻常字轴罢了,不值当?什么的,今日之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女使在王铎家做伙计已?久,见姜氏如此说,便亦明了几分,今日之事?就当?未发生过。
女使点了点头。
姜氏浅笑,随后?拿着卷轴往王铎书房去了。
烛火旁,男子低首咳了几声,面容上?添了几分病态。只见他在一封密信上?落墨几笔,随后?实因身子的不适,再?落不下笔。
终是不中用了。
他的身子,已?然是撑不住多?时了。
不然,也不会将那兵权归于齐珩。
男子长叹了口气,随后?见烛火晃了些许,只见女子悄然推开了门?。
门?开入了一丝冷风,王铎不由得低咳了几声。姜氏忙上?前?去,扶住他的身子,稍带泣声道:“郎君。”
王铎强撑起精神,握住她?的手,安抚道:“我无事?。”
姜氏见他如此,犹豫着要不要拿出袖中之物?,须臾,她?方拿了出来,她?道:“郎君,这是落在咱们院子里的。”
王铎将卷轴打开,瞧清上?面的字后?,沉吟良久,喃喃出声:“终是不太平...”
“夫人?,这卷轴我收着了,别让人?知晓此事?。”因语词稍促,王铎气息不稳,不停咳嗽。
姜氏含泪抚着王铎的后?背,给他顺气,姜氏饮泣道:“郎君,万事?也得顾惜着自己的身子。”
“这些时日会不安宁,让子衿请命回家罢。”
话音刚落,便见小厮慌忙推门?入内道:“主君、娘子,隔壁国?子监走水了。”
王铎近邻,正是国?子监,藏书楼的火光已?然照亮了长安的半边天。
*
翌日早朝,知弹侍御史申证义入宣政殿前?瞥了一眼左廊下搁置的朱衣法冠,随后?直身大步迈入殿内。
“臣,御史台知弹侍御史申证义请劾今国?子祭酒南知文。”
高台之下,臣工面面相觑,不敢作声。
便是知晓昨日大火,可碍于南知文之家世与官职,只好装聋作哑。
不论其母是国?朝咸安公主,单单是其与济阳江氏有姻亲之谊,有皇后?和东昌公主在,谁敢置喙南知文之过?
再?加国?子监是中央官学,谁家没个子弟去念书?
到时候全仰仗南知文照顾,也只申证义这么个蠢人?不知轻重地敢弹劾。
齐珩闻言擡首,看向下位之人?手持笏板一字一顿之状。
齐珩奇道:“卿所劾之事?为??”
申证义答道:“昨日国?子监内藏书楼大火,楼近焚毁,臣劾南知文防火不力,以致纰漏。”
齐珩蹙眉,看向高季,高季摇了摇头,似是不知。
随后?又看向一旁站守的白义,见白义点了点头,齐珩问道:“可有人?伤亡?”
国?子监是官学,其中多?是官宦世家子弟,自是在长安地位不低,失火自然是大事?。
南衙十六卫中,金吾卫有巡护长安之责,更兼潜火兵隶属金吾卫管理,白义必然知晓此事?。
“国?子学一学子亡于大火。”
“国?子学?”齐珩讶然。
若齐珩记得不错,国?子学非三品以上实职或勋封的京官之子孙不得入。
“南祭酒,你可有话说?”
南知文还未答话,另一官吏忙持笏出列道:“国?子监事?务繁多?,且监试刚过,南祭酒一时疏忽也是有的,况防火之事?本非国?子祭酒应务之事?,若论渎职,臣以为?,望火楼之潜火兵才难逃其责。”
笑话,这时候雪中送炭难保不让南知文记住这份情,毕竟年年监试的选送生员名额可全捏在南知文手中了。
齐珩冷冷瞥向那官吏,心中讽笑。
江宁南氏,果真不负虚名,素受文人?爱戴。
这他还未问两句,便已?有人?急匆匆跳出来替他开脱。
“臣身为国子祭酒,监内出此事?,臣罪难逃,不敢乞请脱罪,事?情原委臣已?问过,原是昨日那学子深夜入藏书楼寻书,又因昨日风大,窗而未关,不甚吹翻楼内灯烛,燃及帘幕,才造成人亡楼毁之祸。”
“监内有矩,戌时二刻藏书楼即封,那学子亥时而入,三刻而引大火,是臣监管不力,乞请陛下降罪。”
南知文跪于殿中。
齐珩暗道:果不愧是国?子祭酒,三言两语将自己摘了个干净。
“这么说来,倒是那学子明知违矩而刻意?为?之了。”齐珩淡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