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章

陈霖特别记得他们高一的历史老师是京市师大的学生,那年他大四回到兴县高中实习，因为有个历史老师刚好生病上不了课，他就被赶鸭子上架当起了正式老师。

历史老师也是兴县人,是他那届的全县第一，才二十岁出头的老师,意气风发的年纪，见过外面快速发展的大城市,给他们描绘了一幅美好的蓝图。陈霖和周云旗或多或少都有被这位老师灌输的观点影响到，当年他们讨论报大学志愿时只看到了京市和海市。

那时候历史老师可惜他们的高中没有更好的老师，比不过外面大城市的人,人家的教育资源远远地把兴县最好的高中给甩到了后面。但是老师毕业后也没留下来。

时隔多年再说起当年旧事,他们脸上已然是旁观者的姿态，去看审视当年的自己。

“我在考虑回不回去时也在想，如果努力考出来最后还是走回去，那当时的选择有什么意义？”陈霖笑笑，“现在觉得自己就是想太多了。”

“有时候做决定不能瞻前顾后想太多,当下想要选什么就顺从内心去选就好了。不管怎么样，以后都会对当时没选择的那条路产生好奇，猜测如果选了又会是什么样。”

“所以呢，你要和人拆伙，还是维持现状,想好了就去做决定。只要你以后混得好，现在什么选择也就那样吧,最多想起来的时候会多想一想,但你也不至于耿耿于怀。”

周云旗听她碎碎念,等她说完了觉得口渴喝饮料时，周云旗笑出声来,“陈霖你还是这么不会安慰人。”

“可能是不太会安慰你？”毕竟他们两个都像是打不倒的不倒翁，遇到什么不顺心和困难自己就能消化大部分，也会和对方分享，但彼此都知道她/他不需要安慰，当个沉默的听众就可以了。

这次比较特殊，她来京市六天，就看他前三天电话不停，第四天和她去景点玩不到半天就被急召回公司处理突发状况，后面两天她自己跟着导游出去，也会到他公司去看他。不巧，还遇上了他和三个合伙人中的两个闹矛盾。

看他心里苦恼还不好意思表现出来破坏她出来玩的心情，陈霖就觉得他们可以多聊聊。

只是她对他的工作不了解，轻飘飘的安慰只是隔靴搔痒，东拉西扯的一大通，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了。

或许是因为周云旗不同于她身边的任何一个朋友，他们一起从兴县走出去，从高中到大学，再到现在天各一方打拼，他们没在一起，没从事一样的工作，但他们见证过彼此的努力，都希望对方在工作上能得偿所愿。

周云旗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看向陈霖，眼里仿佛有星光点点，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嗯，明白就行。”陈霖也舒了一口气。

并肩坐在湖边的长条石凳上，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这次没办法了，下次你来京市我再带你好好转转。”周云旗有些歉然，他看了下手机，待会还要回去处理工作。

但前几天的坏心情已经被抚平，也有了新能量补充进来去应对即将来临的挑战。

“没事，我也转得差不多了，下午去外国语学校见个妹妹，明天也要回去了。”陈霖双手撑着石凳闲适地晃晃小腿，“等我回去，村里应该要忙起来了，旧路修好了，池塘应该也要蓄满水了，还有我地里的红心火龙果又到一年一度的授粉时候了。”

“来看了京市的旅游景点，我现在对村里的规划有了点新想法，回去后应该又要隔三岔五地开会了。今年卖了红心火龙果又能挣到一笔大的，说实话，我现在有点想进入养老状态了。”

周云旗：“你这是在刺激我吧？”

“哈哈，一半一半，变相鼓励你加油，顺便给你炫耀下我的成绩。”

周云旗侧头去看她放松地笑着，此时觉得，京市离兴市还是挺远的。

还想再说点什么呢？说我们各自好好努力，哪怕不在一起也要坚持自己的路做到最好？问他们以后是不是还会是最好的朋友？还是猜他们以后还有没有可能？

手机的闹铃响起，到了他要走的时候了。

他站起身与坐着的陈霖对视，一个低头一个仰望，但他们都站在同一平面上，他们都将要去做自己的事情。或许兜兜转转还有再聚的时候，或许也没有。1996年6月没明说的“分手”，此时也没说，但2001年的3月17才是他们真正分手的时候。

陈霖保持着仰头看他的姿势，笑了笑，“未来的网络游戏大王，祝你早日成功！”

不等他开口，陈霖先道：“你就不用祝我成为火龙果大王了。”

静谧中带着伤感的氛围被破坏掉，周云旗也跟着笑，“嗯，那祝你保持富华村首富的地位。”晃了晃手中的手机，“那我先走了。”

“好。”

等人消失在公园小路上的拐角，陈霖踢开脚边的小石子，看着眼前有些浑浊的湖水放空。

在这多待了一小时，观察路过的游客，直到柳枝打了电话过来找她，约定好了位置她才起身离开。

柳枝现在课业繁忙，好不容易赶上周末出来，鉴于陈霖已经把京市的景点都逛得差不多了，她们这个下午只去逛特产店，买了不少东西带回去。

再次坐飞机前，陈霖做足了心理准备，还带了个小塑料袋以防自己真的忍不住呕出来。但她一上飞机没多久就开始睡觉，一直睡到飞机落地，还想着从高空往下再看看省城的样子，也没机会看到。

——

玫瑰园小区的门卫大爷可能有过目不忘的特殊本领，陈霖拉着行李箱回来时，他还朝她打招呼，“回来了？”

让陈霖想到了许久未见的司机师傅。自从她买了车，又习惯了走新路，几乎就和司机师傅没了见面的机会。说来，她还记得司机师傅有个和柳枝同届的女儿，不知道是不是也在读大学了。

没上楼，而是直奔停车场开车出来，路过门卫亭顺便和门卫大爷打了个招呼，这陌生的关系有拉近了一些。

开车回去的半路上，遇到辆停在路边的警车，一群人在不远处站着，陈霖看了看，没有合适停车的地方，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热闹。所以她才刚开过去不久，就有警察押着个年轻人出来上了警车，然后乌拉拉地朝着反方向驶去。

陈霖出去八天，开车回来碰到村里人打招呼，一问，人家才知道陈霖这几天是去京市旅游了。

“去京市啊，好不好玩？坐飞机是什么感觉哦？有没有看到......”

“哎呀，你们堵在这问东问西的，让陈霖先回家，有空了再来问不行？柳枝就在京市读书，平时放假回来不见你们好奇。”

“那不一样嘛。”

“有什么不一样？都是去京市......”

陈霖趁着大家吵起来没空关注她这儿，偷偷启动车子溜了。还好大家现在都有事情做，不然像以前那样，她每次回来都被围观，那真的是受不住。

“呀！怎么就回来了？不多玩几天？”阿公阿婆看到她，先是惊讶她这么快就回来，接着就是藏不住的高兴，好像她这次出门不是去了八天，而是出去了八个月，两人一狗巴巴地跟在身后，不停地问她去了什么地方玩、和周云旗见面了没有等等。

“给你们带的特产。”陈霖干脆就在堂屋开了行李箱，把急冲冲跑过来拱行李箱的阿福拦住，拍拍他的脑袋，“没有你的，下次单独给你买。”

虽然阿福不会说话，但陈霖觉得它和两三岁的小孩差不多，不能因为他说不出话就敷衍它，不然阿福会生气不理她的。

果然，她才说完，阿福就不来拱行李箱了，乖乖地趴在她脚边看着。

至于阿公阿婆问她都去了哪，怎么描述都是不准确的，陈霖就把包里的相机拿了出来，和他们一起到沙发上坐下，“拍了很多照片，我给你们说......”

每张照片都讲了是哪里有什么历时背景，听得阿公阿婆意犹未尽，最后只是可惜地叹了句：“你和小周也没拍一张合照。”

也是这个时候，陈霖才发现她和周云旗竟然没有一张合照，除了风景照就是周云旗帮她拍的个人照，明明就有导游在。她都有些想不起来到底是为什么就没和他合拍一张。

准备吃晚饭时，陈光山给她打了电话确认她是不是回来了，没说有什么事情，但听他说话的语气比较沉闷，陈霖也猜到肯定是有事要找她了。

“出去玩几天，又准备要忙工作了。”

“那你多吃点。”阿婆给她夹了块大筒骨，阿公也把桌上的菜往她面前推了推，“吃。”

就着阿公阿婆慈爱的目光，陈霖大口大口吃菜，是阿婆做的饭菜的独特香味，吃得她特别满足，在下一波忙碌开始之前，就先续上了足够的能量。

晚上睡觉前，阿婆过来帮她铺床单，问起了周云旗在京市的情况，陈霖没说他现在遇到的困境，把他在京市买的房子多好、开的公司多有前途说了又说，阿婆笑眯眯地听着，满意周云旗这个年轻人是个有出息的。

不过，在这之后，阿公阿婆就没再在她面前提过周云旗。

——

陈霖睡了个大懒觉，起床的时候都已经十点了，家里静悄悄的，要不是实在快憋不住要上厕所，她还能继续懒下去。

吃了早饭，换上宽松舒服的衣服，穿上拖鞋，扎了个低马尾，慢悠悠地出门。

和在小卖部搞破坏的胖胖玩了一会儿，和拎着菜回来的大堂嫂聊了几句，走到游客咨询点，她发现里面一楼大厅已经被布置得焕然一新，一整面墙的照片，一半是她提供的，一半是摄影店老板友情提供的。

负责咨询点的是谢海燕，现在旅游公司的事情就是她和陈光山负责管理。现在值班的工作人员是从其他村里招过来的，比她年纪小几岁，看见谁都一副阳光笑脸，很有亲和力。

咨询点上面的那层楼就是办公楼，既是旅游公司的，也是村干部办公的，实际上这两批人都是重合的，谁用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