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眼底露出让人反感的阴毒笑意。
许文程被两个狱警拉走了,防护窗的那一侧只剩下一把孤零零的椅子。
李书妤拿着听筒,好半晌没有放落。
有人来提醒她,时间已经到了。
她紧抿着唇,有些缓慢的起身往外走。
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记忆里的那个夏天格外炎热,李书妤上完手绘课,接到了国内打来的电话,听到李修鸣出事的消息。
几周后她终于通过繁复的申请,听到了父亲的声音。
他明明告诉她一切都会好的,还说出狱后想要去南州生活。
原来一切都是骗她的,从被拘留调查开始,他的结局就注定了。
许文程用她来威胁。
李书妤的视线模糊。
已经是早春时节,她却觉得浑身发冷。
“书妤。”
听到声音,李书妤擡眸,视线在高挺的许况身上停落。
他几步走了过来,看着她明显很难过的神情,什么话都没说,将她揽在怀里。
清冽的熟悉气息,李书妤将脸埋在他的肩膀处,手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袖,溺水一般的感觉才逐渐退散。
*
探监其实是检查组的刻意安排。
他们从蒋世同入手,虽然能查到蒋世同和许文程早有勾结,却撬不开两人的嘴。
许文程情绪崩溃之下对李书妤说出了曾经威胁李修鸣的事情,调查组根据这些蛛丝马迹,重新彻查了多年前李修鸣的案子。
这一查,牵扯出了正在或曾在滨州任职的大批人员。
蒋世同是级别最高的那一个。
许文程自己的妻子攀上了蒋世同这棵大树,攫取利益的同时也乐意为他效力。
多年前整治的风吹到了滨州,蒋世同将曾经最得力、却已经离心的李修鸣推出去顶罪。
许文程推波助澜帮蒋世同,用远在国外的李书妤逼迫李修鸣认罪自杀。
所处的环境利益牵扯、盘根错杂,李修鸣在追逐权力的过程中被搅入其中,最后成了一个替死鬼。
他有把柄在蒋世同一行人的手里,并不全然清白,却也没有贪那些钱。
调查结果出得很快,李书妤探监许文程的第七天,蒋世同罪名落实锒铛入狱,在退休的前一个月被判处十二年有期徒刑。
许文程改判死刑。
庭审公开,李书妤去了现场,坐在旁听席位,听完了两人的审判结果。
当天相关部门也出了通知,对曾经闹得沸沸扬扬的李修鸣事件进行了重新界定、说明。
李书妤也看到了江昱婉,她穿着一件湖蓝色旗袍,清冷又温和。
李书妤听许况说,案子审查之所以这么快,是江昱婉主动提供了证据。
从法院出来,即将乘车离开的时候,她对李书妤说,她等这一天等了很久。
被当玩物,知道对方有权有势,她就瞒着许文程,想尽办法将孩子生了下来。她知道,这可能是那场肮脏交易的唯一证据。
这个看起来有些柔弱的女人,把别人施加在她身上的伤痕变成利刃,等待时机尽数还了回去,也刺得伤害过她的人头破血流。
昆曲很好,只是江昱婉余生都不会再唱。
—
连续几天都在跟进案子,看到判决公示的时候,李书妤浑身泄了力气。
晚饭没有吃多少,就回房间睡觉。
跌落在床铺间,困倦的身体似乎还没有得到休息。
昏暗的房间,卧室门被推开,走廊里的光露了进来。
床侧的位置下陷,随即靠着她躺下,温热的身体驱散了李书妤无意识的冷意。
她转身,没有开灯,也看不清他的脸:“许况。”
他低声应了一句。
他们在床上躺了很久,都没有睡着,偶尔说一两句话。
凌晨两点还在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
莫名的鼻酸感袭来,李书妤静静靠着许况,开口有些哽咽,“我的心情,现在好像不太健康。”
许况将她整个人抱住,手掌轻抚上她的背。
他知道许文程带了刻意的那些话,让李书妤觉得痛苦。
过了一会儿,他扶住李书妤的肩膀,问她要不要去看日出。
李书妤“啊?”了一声。
在他那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他起身将她从床上抱起,下楼走到门口,空出一只手拿了地上的鞋子。
早春的凌晨气温很低,到了外面,冷风一吹更加清醒。
许况将她放进车里,系好安全带,车子在黑暗中疾驰而去。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城市璀璨的灯光渐渐少了。
车窗半降,在超速的疾驰之中,李书妤刚开始很安静的坐着,最后低声哭泣。
风声很大,她的哭声没那么明显。宣泄而出的难过,也随风飘散。
寂静的高速路上,许况是她情绪崩溃时的唯一陪伴者。
车子走过了一段盘旋的山路,在一处能看到瑰丽日出的山顶停靠。
许况擡手擦掉了李书妤的眼泪,“可以和我说说,为什么心情会不健康吗?”
李书妤低声说:“我在想,如果没有我,会不会大家都会好过一些。”
她有些艰难道:“不论是对我妈,还是对我爸,好像都是这样。”
许况的手掌轻捧着她的脸,否定她的想法,“不是这样。”
李书妤迷茫的看着他。
他深邃清黑的眸子同样也看着她,声音低缓又坚定,“对我来说,你的存在就是宝藏。”
她睫毛颤抖了几下,忍住了泪意。
他又道:“这里面的事情很复杂,牵扯了很多利益。不是你的错。”
李修鸣撼动了他们的利益,他们不会让他活。
就算不拿李书妤要挟,也会采取其它方式。
李书妤也知道这些,可是想起许文程的话,心脏还是会抽痛。
不清楚在车内待了多久,天色露出鱼肚白。
车灯关掉了,那些光亮变得更加明显。
李书妤哭得眼睛很红,安静下来和许况一起看向外面。
几抹光影逐渐扩展开来,几分钟之后晨曦划破天际,瑰丽的绯色出现。
许况打开车门带着她下去,两人靠在车前。
看着夜色被渐渐挤压,万物在晨光中苏醒。
李书妤侧头看向许况,他也看过来。在无声的告诉她,要丢下负累重新开始。
没有人能永远被困在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