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口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沉默却更会刺痛人心。
魏蒙的呼吸都放缓了几分,“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会喝酒吗?只有你在的时候,我才不害怕被灌醉。我也怕清醒的时候,没有勇气问出想问的问题。”
“魏蒙。”他低眸叫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冷酷,似乎是让她清醒。
可比起清醒,魏蒙更想要他的回答。
“那时候我们对彼此不是没有好感,我能感觉得到。”
魏蒙想起她的以前,出生在落后的小渔村,父亲嗜赌酗酒,母亲离家出走、至今没有踪迹。
失去双亲,无人抚养,她被姑姑和伯伯当祸害推来推去,在各家之间辗转,成绩优异却一度连学都没法上。
陈心岚的资助解决了她的困境,让她心无旁骛的读书。
高二的暑假,她带着精心准备却依旧很廉价的礼物,去许家拜访陈心岚,感谢她的帮助。
魏蒙永远记得那个炎热的下午,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拿着礼物忐忑不安的按响了许家的门铃。
为她开门的是一个男生,穿着简单的白色短袖,清隽又好看。
蓦然面对如此出众的同龄人,她变得更加的窘迫不安,为洗到发白的衣裤、为自己带来的廉价礼物、为穷困的被资助者身份。
男生见到她反应很平淡,不热切也不疏离,也没有她经常见到的那种高高在上。
问清来意,他请她进屋,上楼去叫还在午睡的陈心岚之前,周到的给她倒了一杯水。
陈心岚下了楼,男生跟在她身后。
魏蒙从沙发上站起来,安静听着他们的对话。
陈心岚让保姆打扫房间,扔掉一些不用的东西。
男生开口:“先留着。”
陈心岚说:“留着有什么用?玩偶画本,都是小孩子的东西。”
男生眉眼很淡,“那是她的东西,她回来可能还会要。”
陈心岚摆了摆手,“回来什么啊回来?走了都多少年了,就算回来她,也长大了,那些就是一堆废品······”
话说完见他坚持,也就没再管了,让他自己去整理。
那天在和陈心岚交谈的过程中,魏蒙知道了男生叫“许况”,是陈心岚的儿子,和她同级。
说起许况,陈心岚语气里带了些骄傲,说他成绩很好的,要是不出国,可能也会读国内的顶级大学。
魏蒙一直觉得,认识许况这件事,是她狗血一样令人作呕的人生里,难得的礼物。
她拼尽全力,也给自己送了一份礼物。
一年后,她考入了最高学府,成了许况的同班同学。
大学里再见,他好像对她印象不深了,她主动提起许家的那次见面,他想了一会儿,语调浅淡应了一句。
后来,他们一起学习、参加竞赛,他知道她想要出国,帮她争取留学名额······
怎么可能会不心动?
魏蒙常想,许况这样的男生,学习优异、样貌出众、教养良好,又怎么会不招别人喜欢?
在大学三年的相处中,她最开始的那份心动,变成了浓烈的喜欢。
可他对她的态度,一直不算疏离也算不上多亲近,但要比他对其他人好一些。
就是这一点儿好,让她一直觉得,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出国,或许他们会有进一步发展的可能。
哪怕过去了这么多年,这种念想一直折磨着她,慢慢的演变成了微妙的不甘心。
灯光明亮的酒店走廊,魏蒙带着醉意,终于问出了一直以来想问的话。
可在短暂的沉默之中,她连擡头看他的勇气都没有。
“许况,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答案呢?”
“你想要什么答案?”他语调微沉。
“如果我当初没有出国,我们会不会有别的可能?”她又问了一遍,小心谨慎,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会。”
她忽的擡头,看清了年轻男人的神情,疏远冷淡,如同他的回答。
不会。他的回答简短又果断。
“你是不是心里在责怪,我那么轻易的答应了你妈妈,我那时候是因为······”
许况略略擡眸,知道她话里的意思。
“这不重要。”他说。
“不重要?”
她语调带了些难过,上前一步靠近。
许况拎着西装后退半步,目光平静的看向她:“魏蒙,我们骨子里是很相似的人,会为了自己的追逐舍弃掉很多东西。我能理解你的决定,如果我是你,也会那么做。当初的事情唯一的作用,就是让我明白了,我没有自由和权利去做选择。”
他短暂停顿,目光落在走廊带着繁复欧式花纹的墙壁上,声音和脸上的表情一样清冷,“如果重来一次,我不会阻止我妈送你出国,也不会干扰你的任何决定。”
魏蒙安静听着他的话,仰头看着他:“这是重逢以后,你对我说过最多的话了。”
字里行间,居然还是在表达,他对于她当初的离开并不在乎。
魏蒙嘴角带了一些苦涩的笑意,在这一刻体会到了他骨子里的冷情凉薄。
他一直就是这样,只是被他吸引的人,总会因为他的能力、外表、家世,想象他会专注温柔,觉得自己是特殊的,会得到他独一无二的爱。
她早该知道的,他是真的不会在乎感情。
要是在乎,就不会在她出国没多久,就和李书妤在一起。
想起李书妤,那个他的新婚妻子,魏蒙问:“如果我有李书妤的身份,我们是不是就在一起了?”
许况薄唇紧抿,显然并不喜欢她的这种假设。
“没有如果。”他说,“我不希望在工作中掺杂个人感情,如果你不能处理好情绪······”
魏蒙开口:“不会。”
她收敛情绪,又恢复了往常理智的模样,“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许况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魏蒙有些失神的靠在门边,看着他高挺的背影越来越远。
问出了一直想问的,得到了预想中的答复,心里升起很淡的怅然。
魏蒙有点儿说不清心里的感觉,她有些羡慕李书妤,又有些可怜她嫁给了许况这样冷心冷肺的人。
—
关上房门,许况将手里的外套放在一边,喝了一杯温水来缓解喝酒后的不适感。
擡头看到了桌子上的礼物袋,因为忙于工作,他还没打开。
他坐进沙发,捞过袋子,从里面拿出蓝色丝绒质地的盒子,按住盒子打开,戒指上切割精巧的钻石在灯光下异常夺目。
房间里的复古钟表指针划过零点,国内正好是在早晨。他解锁手机,从列表里翻到李书妤,打了语音电话。
何理昨天在电话里说,买了一条比熊送到揽星湾之后,太太就回去了。
震动半晌没人接听,许况捏着杯子,猜想她可能还在睡觉,按断了通话请求。
他起身去浴室洗澡,擦着头发出来,见桌上的手机在震动。
拿起来看,备注显示“书妤”,按了接听。
手机屏幕露出白皙的半张脸,画面不稳,又露出被子的一角,像是没反应过来自己按的是视频通话。
“欸?”带了些疑惑。
许况靠在座椅里,眸色淡淡,见一阵晃动之后出现了她漂亮的上半张脸。
声音带着没睡醒的困懒软糯,“许况,我按错了,先挂了。”
“别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