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项正庭,”方远临走之前,拧过头来问自家的死对头,道,“你那小儿子到底是跟谁生的呀?我怎么没听到动静。”
高明庭深吸一口气,忍下火,说道,“养在身边替郑耀挡灾的,你瞎打听什么。”
“哦养子啊。”方远大悟道,“不是说你亲儿子克你吗?怎么这会儿买卖做大了,发大财就不怕了,上赶着找回来,人家搭理你吗?”
高明庭拧头看了他一眼,咬牙,“方远,跟你攀上亲家,真算我上辈子欠你的。”
“我儿子能看上你家那小子?可算你积了德了。”
“你!”高正庭气结。
方远扳回一局,也哼着小曲儿走了。
这回翁婿两人皆是沉默,又喝了一会儿茶水,项正庭才问,“方老爷子对这事儿……”
高明风难得训他,“糊涂,老爷子都说老花眼了看不见,你还不明白吗?”
项正庭复又坐倒回座位上,重重叹了一口气,“是步险棋啊。”
“如何?”
“方唯一若是对我儿情真意切,老爷子搭把手,这事儿虽不说十拿九稳,好歹这小子安稳回家没问题。若是方家不同意,借此机会甩了咱们,企业暴了雷,咱们也是一句没的说。”项正庭沉默了一晌,“这一步,拿他的全部家当在赌啊。”
“正庭,”高明风抿了口茶,口气难辨真假的说道,“你可不止拿他赌过一次两次了,就连你儿子爱上男人,你都拿来做文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项正庭点点头,看着茶水有一瞬的出神。这辈人有太多隐秘的纠葛,又伴随着时代的特色,以至于他每每都是在相当被动和无奈的场景下作出选择。然而他从来不是什么随便后悔的人——至少每一项选择的背后,都符合他自己的利益规则,也符合一个商人最极致的事业追求,总体来说,他算一个无情的人。自从高芷去世后,他的心思更是全扑在事业上。
他、方远、高芷的父亲尽管做的同一项买卖,但他的父亲身家与对方相比可以说是天壤之别,作为一个合格的“凤凰男”,未婚先孕、携子以令诸侯也是他最擅长的戏码。未曾想高明风摆明了不吃这一套,这也导致他事业最关键的阶段险些功亏一篑。郑耀这样没有身份的孩子变成了最难拿的把柄,在一双双充满威胁的眼睛与“克父论”的支撑下,“项耀”消失的悄无声息。
高芷显然不能接受,几度精神崩溃。随着企业上市和高芷的精神状态变化,高明风终于松口,点头默认了两人的亲事。只不过那时的项正庭变得更得警惕,于是“郑耀的弟弟”成为了替代郑耀承接这尊贵身份的新人选。
——逃出孤儿院显然是在他的意料之外,“项耀”在对方未能掌控的范围内几经波折,苦头吃尽,最终成为了郑耀。
项正庭并没有费太多力气去寻找他。在郑东出事、郑耀力挽狂澜之后,他隐约听到这样一个名字——“郑耀”。项正庭便想,如果哪日在他生死之际,他的耀儿也能这般倒也是一种安慰。他翻阅着资料似乎回忆起郑东并没有孩子,于是一切便顺理成章又自然而然的发生了。
或许,慕强的世界里,弱是一种原罪。
自从高芷去世,这翁婿俩倒是沆瀣一气,成了一对好拍档,高明风更是把一切诸念寄放在这个女婿身上,似乎有意弥补对女儿的亏欠,好在这个女婿也争气,两人几乎占下行业半壁江山——然而那孩子,那个叫郑耀的孩子,高明风当然是在“假项耀”几乎快要咽气的悲伤里才知道他的存在。迫切见了一面,郑耀那模样里带有几分高芷的清高与傲气,又要更强悍许多,面皮儿上看不出一丝情感,是个云淡风轻又肃杀的主儿。
“耀儿……”高明风出声了,“耀儿倒是很不错。”
“他的身份靠得住。”项正庭依然冷淡的回味着郑耀的模样儿,“耀儿在医院,您老不要搞混了。”
“正庭。”高明风问,“你不怕吗?再过几十年,身边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项正庭又给高明风斟了一杯茶水,“这是最后一步,成功之后我会补偿他的,这二十多年没在眼前的……”
“我看他倒是不稀罕。”高明风微微的笑了,“脾气又臭又硬,但是有胆魄,真是个好小子,如果事情办成了,让这孩子来我身边吧,我也到了该退休的年纪。”
项正庭略微吃了一惊,这是他这么多年第一次听出高明风的倦意来,商场上无风三尺浪的争斗里,向来意气风发,如今反倒受了一个孩子的触动。也不知是不是回忆起了高芷的关系,高明风的面色变得更加柔和了,“如果能回得来的话。”他自顾自的补充道,“我倒自从见他一面后,总是想亲近他。”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全然不顾郑耀此时的景况。大约商人总是如此,别人命悬一线,到头来也不过是他们账户上的一点光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