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2 / 2)

厨房的电磁盅煲着西红柿醒酒汤。王奕江第一次知道有这样的醒酒汤。他盛了一碗,走出厨房,看到罗雪卧室的投影仪关了,室内点着昏黄的床头灯。

罗雪靠在床头靠背上发呆。

他走进去。

“在等我吗?”他故意这么说。

罗雪转头看了一眼他,却道:“我妈又病了。”

“梦里?”

“不是。”

王奕江明白了,肯定罗雪家人又联系她了。没有别的理由,百分百是要钱。

“所以做噩梦?”

罗雪点头:“是的。”

“梦到什么?”他在她旁边坐下来。

“梦到我爸给我喝酒,然后我妈生病,带着我弟走了。”罗雪转过头,“大概是闻到了你身上的酒气。”

“所以就梦到了喝酒?”王奕江笑起来,“你信不信,如果你彻底不和他们联系,他们也能过得很好。”

罗雪没有否认。

“今天集团会议有了初步方案,关山小区不会拆迁。你们小区没有危房,各方面条件比幸福小区好,所以会更新基础设施,加装电梯,改造立面。”王奕江说。

罗雪脑子转了转,说道:“那他们要失望了,他们期望着能拆迁一大笔钱。我妈会觉得特别没面子,因为我这个女儿没能凭借和你的关系给家里长脸或者带来实际利益。”

“你希望拆迁吗?”

罗雪一脸无所谓:“这笔钱落不到我手里。罗松想在外面买房,正愁没有首付。”

王奕江轻轻拍了拍罗雪的手。

沉思片刻,王奕江说:“要不要我帮你?”

“怎么帮?”

“比如给他们几百万,断绝关系,再不要来找你。”

“哈哈哈,”罗雪笑他天真,“那你完蛋了。他们尝到甜头更不会和我断绝关系。”

“我以为你会感动。”

“感动个屁呀,我才值几百万?”罗雪顾左而言他。

“我很少做梦,我没有梦见过我爸,也没有梦见过我妈。”王奕江忽然提起他的父母。

“他们说人会梦见走了的人,活着的人不怎么入梦。”

“我妈是失踪,我爸现在是……一个不知生死,一个生不如死。”王奕江说,“你大概会觉得我不孝,我觉得我爸还不如死了。”

罗雪想起王建军的样子,形容枯槁,眼神呆滞。

“他是坨中毒。坨是一种常见的有毒金属,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我亲眼见过我妈给我爸下毒,就很小的一粒白色药丸,混在我爸经常吃的保健药里,他不知道,一把将那些红的绿的白的蓝的药吞下去。然后慢慢出现掉发、嗜睡、拉肚子、呕吐,症状反反复复,后来有一天晕厥,再也苏醒不过来。你见过他,你看他即便是现在醒来,也是个废人。”

“因为你妈的原因,所以你恨你爸?”罗雪问。

王奕江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包含许多复杂的情绪,他没有正面回答:“我和你说过,亲人之间连着血脉,爱和恨都不能彻底。”

罗雪懂。她懂这个滋味。她想斩断,但一刀下去,断了骨头,还连着筋。

这一刻,她觉得她和王奕江有些像。在某些方面,他们同是天涯沦落人。

“那……你妈妈呢”罗雪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不知道。”王奕江说,“我爸住院后她就消失了,用了好些办法去找也没找到。她走得很彻底,就好像死了一样。”

“一点信息都没有给你留过?”

“没有。”

罗雪不太理解,做母亲的即便再狠心也不会完全不联系自己的儿子,除非她有天大的苦衷。

“不去想了,”王奕江比她还洒脱,“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没有意义。也别一天到晚的想着要找意义。日子就是有时候有意思,有时候没意思。大多时候都是没意思的,凡人都得忍耐。也是修炼。”

如此通透的话从王奕江的嘴里蹦出来,让罗雪意外。她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晚他喝了酒,酒水浸润他的脾气,加上夜色深沉,让他卸下了防备,于是他收起了平日里乖张怪异的性情,变得柔软而亲近常人,甚至有些聪慧。

她想,他可能一直都是聪明的,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不可能不变得聪明。若是愚笨,雪明集团的组织架构里早就没了他的名字。

见她不说话,王奕江问:“怎么,同情我?”

“不是,”罗雪老实承认,“我没想到你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

“哈哈,”王奕江笑,难得用一幅老道过来人的语气,“我毕竟比你大几岁。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多。”

“你太夸张了,我今年26,你31,也只比我大五岁而已。”

“错了,现在是六岁。”

罗雪回想了片刻,报社的资料里王奕江是31,她记得这个年纪是因为他和穆际平同岁。但她不会说出这个原因,只不确定地问:“你32?”

“是的,今天我生日。”

他平平地陈述,看了眼时间,又说,“准确地说是昨天,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

罗雪一时半会有点僵,她不知道他今天——哦不——昨天生日。

她干巴巴地说了句,好似弥补:“祝你生日快乐。”

王奕江好像不太在意:“没关系,我从来不过生日。不过昨天你愿意来,我已经默认你送我礼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