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王奕江出了浴室门,在客厅没见到罗雪,客厅的卫生间也空了,扭头一看,书房的桌子下晃着一双白皙的腿。
他悄无声息地走过去,罗雪侧身背着他,大概是给她的裤子太长了,她只穿了T恤。湿润的头发用换下来的衣服包着立在头上,露出一截修长的脖子。水珠从头发和头发之间的间隙流下来,打湿了一点灰色的棉质体系。
她凝神看着电脑屏幕,丝毫没注意到门口的动向。
王奕江在门口站了许久,终于走过去,说道:“你在看什么?”
罗雪正看得入神,闻声吓一激灵,松了鼠标站起身。
王奕江又问:“你在看什么?”
他静静看着罗雪,没有责备,不是质问,语气平静。
罗雪搞不清他的真实想法,答道:“没什么。”
王奕江一点不掩饰地说:“我接下来要做什么,你都知道了?”
他的眼神轻轻瞥向电脑,那里是罗雪还未来得及关掉的文档,文档是一份成型的立项策划案,里面很大篇幅对幸福小区周边包括关山小区一带进行了详细分析以及未来规划。
罗雪顺势看去,目光停留两秒,又复擡起头:“你是故意的吧?”
“什么故意的?”
话音刚落,室内忽然全黑——停电了。
罗雪忍不住“啊”了一声。
王奕江语音带笑:“叫什么,停电而已。”
他走到落地窗边查看室外。这一片的住宅都黑了,唯有城市街道的路灯还在坚守岗位,远处一道闪电划过天边室内陡然一亮,玻璃窗上的雨痕清晰可见。
“你有蜡烛吗?”罗雪点亮手机电筒,电池刚充到21%。
王奕江说:“这年头谁家里会有蜡烛?”
“那怎么办?”
王奕江:“雷雨天气导致的停电,应该一会儿就来电了。”
“原来豪宅也会停电。”
“豪宅的价格里不包含建立发电厂的价格。”
电池提醒又不到20%电量,罗雪只好关了电筒。
王奕江说:“去客厅沙发上坐着等吧。”
他没带手机,握住罗雪的手腕,循着感觉将她带到客厅。客厅黑布隆冬的,隐约可见沙发的轮廓。
等到两人坐下,王奕江说:“你这人和别人真是不一样,停电了也就啊了声,没有跳起来尖叫窜入我的怀抱,让我有一种人生挫败感。”
罗雪的语气听上去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好害怕的,我小时候家里经常停电。”
王奕江转过头,黑暗里他瞧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罗雪一双无波无澜的眼睛。
他想起关山小区的房子,破旧逼仄,狭窄低矮,即便是重新装修过,潮湿的天气里也会有一股陈旧的霉味。
他问:“你是从小住在关山小区?”
罗雪说:“不是,五岁前我家住在我爸厂里的职工宿舍,宿舍一共两层,条件更差,但我没有什么印象了。”
王奕江“哦”了声,听见罗雪说:“你是不是对这种房子都没有概念?”
王奕江点点头,想起她大概也看不见,补了句:“确实是。从我出生到现在,我没体验过没钱的生活。”
罗雪轻笑一声,问:“那是什么样的生活?我也没有概念。”
“我父母生我比较晚,我出生时候雪明集团就初具规模了,所以家中条件比较好。吃的喝的用的都是好东西,也不差钱,就像电视里演的那些。
“我以为那都是假的。”
听见王奕江笑了一声:“有真有假。”
“那王奕琪呢?”黑暗中,罗雪忽然问。
“……什么?”
她是真的假的。但是她没有问出口。
“她是我的妹妹,我们同父异母,你应该知道。她从小身体就不好,现在又是这样的情况,我对她没有别的希望,只希望尽快找到新的肾源,她可以健康地活下去。”
头一次,罗雪头一次听见王奕江如此平静坦诚地说起王奕琪,没有戾气,没有急躁,言语中透着一股难得的真挚的温情。他对她的想法,仿佛真的只如一位关心妹妹健康的大哥。
罗雪将膝盖收到胳膊下,将下巴搁了上去。
“怎么问起她来。”王奕江问。
罗雪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神思游离了好一阵。
王奕江又说:“妹妹永远是妹妹。她现在的情况,我只能多包容。”
罗雪依旧没说话,过了阵才说:“所以幸福小区不是在等筹码,幸福小区本身就是筹码,对吗?”
话题的跳跃性让王奕江稍微一愣,他笑道:“你的思维真跳跃。”
“你之所以拖延幸福小区的事,是因为你看好了这一大片的旧城改造,你想以幸福小区为筹码和政府谈判,拿下这一整块的市场。你在幸福小区投入的六个亿其实并不是给幸福小区的,是给整个旧城的。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是冤大头,没想到你是四两拨千斤,实则捡了大便宜。”
“你还挺聪明的。不过我要纠正你,这不是捡便宜,这是商业行为,是长远而统筹的规划。如果能拿下这一整块片区,不光是地产,整个行业的上下游链都会有巨大利益,雪明集团也需要转型,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契机。”
“那王奕琪的肾源没了,也只是你拖延的借口?”
“不是。这是意外,我不会拿这件事开玩笑。但这个意外确实成了绝佳的借口。”
罗雪看过去,王奕江的轮廓在黑暗中变成一条锋利而渐隐的弧线,像一把刀光,他的眼神似乎沾染了外面的夜色,如濯墨般深邃。
他能半年前就在关山小区租好房子,罗雪现在终于确信,他也确实会把她的文章读了三遍,是真的。
不是搭讪,不是奉承,是事实。
“可你为什么不找陈子东来做这件事?”
“如今的雪明集团,我没有可以真正完全相信的人。”
“包括陈子东?”罗雪不信。
“是的。”
罗雪默然。
又问:“那为什么是我?”
缓慢地,他说:“为什么不能是你?”
“今晚电脑放在那里,也是故意让我看到?”
“是的。”
“为什么?”
“你真的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