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执一词,霍景司依言走过去,净白清瘦的骨节微擡,徐徐点燃了香。
着一身黑衣,衬得气质愈加凛冽的男人长身玉隐在袅袅的烟雾里,微颔首,眉眼肃静地给霍家列祖列宗上了三束香。
霍霆看着他那面对祖宗时似乎怀揣几分敬重之意的劲儿,嘴角的胡须气得抽了抽。
是不是等到他立在这儿了,他才会对他这位爷爷恭敬几分!
霍景司上香的时候,往日常戴着墨玉戒的食指空空如也,霍老爷子看得一清二楚。
气性顿时上来,怒气冲冲地质问他,“你的戒指呢?”
霍景司英挺的眉微蹙,嗓音平铺直叙,“丢了。”
顿了顿,他不以为意地道,“不是还有您的玉扳指在等着我。”
墨玉扳指最终还是到了霍景司的手里,他缓缓把玩着,也并没有把那戒指看成多珍贵的东西。
语气狂傲,“以后霍氏有我在,比戒指更管用。”
霍霆转头望着霍家这一代唯一最得他心的孙子,霍家男丁众多,霍景司的父亲太过痴情,有手段却不够狠心,只有霍景司和年轻时候的他最像。
他隐约猜出几分,霍景司是想脱掉集团权力被两顶戒指所禁锢的枷锁。
顿了顿,语气沉重地嘱托,“既然有想法,就大胆做。”
这半年以来霍景司的所作所为,集团内乱的完美解决,霍霆全部看在眼里,对于他那些事儿,一开始是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轻斥,“今晚的晚会来得这么迟,平白让外人看笑话,也不知道那会所里有什么这么让你念念不忘。”
这话,霍霆自也是存了试探的心思。
霍家和闻家合作越来越深,这次公司内部问题的解决,没少了闻家的帮助,两家的联姻也该提上日程了。
霍景司突然笑了一笑,老头儿这是又搞先礼后兵这一套呢。
他勾着唇角,又恢复了往日那玩世不恭的态度,“几个朋友举办的庆功宴罢了。”
“嗯,”霍霆也无意现在就逼他怎样,只是道,“闻筠还没回国,这次是她的父亲代替闻氏前来,就在大厅,一会儿下去记得打个招呼。”
“晏家女儿的婚约既然被江家揽了过去就算了,权当卖给江家的人情,正好闻家这次也算是帮了大忙,闻筠又和你t多年同学,将来在事业上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霍景司轻嗤,刚解决了个晏家,又来了个闻家。
他怎么会不知道老爷子心里想的是什么,只是避重就轻地道,“闻家这次给予的帮助,日后在生意上,我会百倍的还回去。”
顿了顿,男人薄唇轻启,不留商量余地,“您还是别操心这么多。”
霍霆冷笑出声,仿若洞悉一切,“霍景司我警告你,只要你还姓霍,我就不允许,你和你父亲一样,为了一个女人,最后连事业都抛下。”
闻言,霍景司神色愈加冷冽,嘴角略有讽意,“我从不觉得我父亲有什么错,”
顿了顿,“有也是遇上了个不值得的人,眼瞎了。”
这场谈话最终不欢而散。
只是霍家这两位最位高权重的人物,向来习惯了粉饰太平。
到了一楼宴会厅的时候,面上又都是一派的和颜悦色。
在霍霆的宣布下,这次集团里延续近半年内乱的始作俑者被霍景司以雷霆手段解决,霍景司的父亲霍启宏则正式退居二线。
霍氏将由霍景司正式接任总裁一职。
伴随着众人的目光,霍景司一步步迈上台阶,接过主持人递来的话筒,男人拇指上的墨色玉扳指,在明亮的白炽灯下熠熠散发辉耀的光芒。
至此,北城霍氏集团至高无上的权力象征,彻底移交到新任继承人霍景司的手里,霍氏的新纪元也将由此拉开篇章。
霍景司上台例行官方发言,朝台下遥遥举杯致意。
满堂喝彩,偌大霍氏的股东团里,不论是早就站在霍景司这一派的,还是摇摆不定的,纷纷向着台上站在高处的男人,俯首称臣,举杯共酌。
舒蕴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霍景司站在众星捧月的高台之上,神色疏离却又淡漠,漫不经心地接受所有人的仰视和服从。
他陷在臣服于他的人海里,却又远远脱离这万丈红尘。
这一刻的舒蕴,觉得自己离他好远。
比从前每一次见到的,都更甚。
...
霍景司来到台下,周围转瞬便簇拥了大片的人,一个接一个不间断地向他敬酒。
等霍景司周围终于松缓一点儿,张校长和李老师见状,连忙招呼舒蕴一起过去。
今天沈延之代表陆家,从京北远道赶来,和陆安宜一起应邀出席霍氏的晚宴。
虽然不是亲生的,可不论近的还是远的,都知道他对这个女儿向来无条件疼宠的,对于陆安宜的任何要求,都不会拒绝。
两人走到霍景司身前,许多人碍于沈延之背后倚靠京北陆家的身份,想去敬酒的脚步反倒迟疑了。
三人周身一时空荡下来。
沈延之率先开口,不卑不亢,“霍总,恭喜。”
霍景司目光先是落在了沈延之身旁的陆安宜身上,随后不动声色地转移开,淡淡回道,“谢谢沈总特地赶来北城。”
两人客套几句,沈延之年逾四十依旧风度翩翩,虽然久经商场,气质上却带着读书人特有的那种斯文儒雅。
霍景司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沈延之,眉眼很是熟悉,便不由多看了两眼,然而他的记忆里却完全没有和他在现实里见过的画面。
“第一次见沈总,却总觉得在哪儿见过,这感觉还真是巧。”
沈延之一笑,自我调侃,“可能是我长得太大众化了。”
三人是第一次一起碰面,两句话说完,场面顿时变得轻松愉悦。
“爸爸,”陆安宜在一旁挽着沈延之的胳膊。
明丽的小脸上流露几分女儿在父亲身边独有的那种娇柔和依赖,“您可太谦虚了,您在我心里一直都是这世界上最帅的男人。”
沈延之笑了下,似是而非地调侃,“女儿你前几日可不是这么和我说的,”
“明明说是在南城的时候遇上一位世间极其难得的人,要比爸爸还厉害还好。”
随后,沈延之看向霍景司,毫不客气地和他打趣起自家女儿,像是意有所指。
“也不知道是在南城遇见了谁,回到家之后,和我夸的那叫一个地上有天上无。”
陆安宜闻言瞪了眼沈延之,神色漫上几分羞恼,“父亲,您说什么呢。”
她轻轻转眸看了眼霍景司,脸上带着不常有的娇羞,十足十的小女儿情态。
如果是知风情的人,自然能明白几分沈延之这话里暗藏的意思,说不定下一秒就赶着上去了。
可偏偏他们遇上的是霍景司,他这样的人,又何曾解过谁的风情。
男人只是端着酒杯,模样倦怠,仿佛不是这儿的主角,他不时微啜一口杯中的红酒,懒洋洋的劲儿招人爱也招人恨。
沈延之看霍景司不说话,脸色些微地落下来,却也不好表现出什么。
这种事,终究急不得。反倒显得他们家女儿恨嫁。
舒蕴跟着学校领导走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只不过她先看见的是霍景司,沈延之陆安宜背对着她,舒蕴最起先没有注意到,因此也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两位领导先上前一步和霍景司打招呼。
听到声音,陆安宜和沈延之好奇地转过头来,看到落后领导一步的舒蕴后,陆安宜明显很惊讶,她以为舒蕴和霍景司早就分手了。
毕竟这几个月里,她并没有见过两人同框。
着实没想到还能在与霍景司相关的地盘再次见到舒蕴,陆安宜好奇叫了声,“舒蕴?”
舒蕴看也没看陆安宜,刚才领导的嘱咐在耳边响起,她站在距离霍景司一步远的地方,和他打招呼。
宛若只是普通的认识一般得体大方,“霍总,您好。”
霍景司挑眉,没回什么冠冕堂皇的“你好”。
众目睽睽之下,她只听见他用着那种漫不经心的语调回她一句“好久不见”。
舒蕴:“...”
男人眼底藏着的那抹坏,混合着那磨人的声音,隔着缓缓流动的空气传过来,一小时前暗昧车厢里缱绻的画面在脑海浮现,回忆与现实交织,一齐将舒蕴薄白的耳尖染得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