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命(2 / 2)

桑原看着三道菜,没说话。

纪云舒坐在他对面的床沿,将勺子递给他:“吃吧。”

他擡起眼睛,注意到她左手食指侧面一道红痕。

“烫到了吗?”

纪云舒收回手:“你家锅太高级,一开始用不明白。”

桑原握着勺子,半晌才说:“你要不要一起吃?”

纪云舒摇摇头:“我吃了八份鸡蛋羹,饱啦。”

桑原看着她眼底深深的青黑,语气早就软了下来。

“我吃,你回去睡觉。”

她坐着不动:“我看着你吃。”

他带着颈部固定器,吃饭很别扭,像个机器人。纪云舒就抢过勺子,站在他身边喂给他。

两个人无声进行着重复的动作,她吹吹,喂过去,他张嘴。

“我做的还可以吗?”纪云舒有点期待地问。

“嗯,炒黄瓜不错。”桑原低垂着眼睛道。

纪云舒愣了愣:“哪来的炒黄瓜?”

桑原擡了擡下巴,指向唯一的绿色蔬菜。

纪云舒用喂他饭的勺子,直接挖了一块自己吃了。

那中间清脆、边缘绵软的口感,让她无语至极。

“不是,什么黄瓜品种?怎么长得像西葫芦啊!你别吃了。”纪云舒跟菜市场生起了闷气。

“你自己五谷不分,就不要怨人黄瓜。”桑原抢过勺子,挺着脖子,自己喂了自己一大口,“很清爽。”

他仰头看她,她还气鼓鼓的。二人对视两秒,忍不住都笑了。

笑完桑原才想起,自己本来应该还生着气呢。

*

吃完饭,医生护士各来了一次,看了下桑原的情况。

特需病房管控严格,护士跟纪云舒说到点该走了。

纪云舒直接回:“我跟原主任打好招呼了,今晚陪床。”

护士一走,桑原就赶她:“谁用你陪床?赶紧回去,我叫司机送你。”他说着就掏出电话要打。

纪云舒轻而易举夺过他的手机,语气强势。

“我就要跟你呆在一起。”

桑原:“……”

行,她就是最懂怎么拿捏他。

纪云舒很快给自己找了个位置,也就是唯一能睡的地方——窗户下的长沙发。

说长也不长,绝对不超过一米六。纪云舒早有准备,铺上家里带来的单人床单以及一条薄被。

她尽职尽责做好陪床工作,还在睡前当桑原的拐棍,扛着他一起去卫生间洗漱、上厕所。

他搭着她的肩,将身体沉沉压下来,看起来像是从侧面将她环抱。纪云舒咬牙拽着他的胳膊,一步步挪,一边想,这人是不是故意在报复她?

护工今晚没出现。估计也是原向芝打了招呼。

平时洗漱他都是在床上完成。毕竟走路现在对他来说是一种负担。

但今天是纪云舒,桑原下意识想硬撑一下。

好不容易将桑原安顿在病床上,纪云舒也蜷着腿躺上了沙发。

黑暗的病房里,安静无言。

其实到目前,二人的氛围还隐隐透着僵硬。因为分别前的不愉快经历,因为他这一次突如其来的受伤。

深秋凉夜,她睡在窗户下的沙发上。有风强硬钻过窗框缝隙,若有似无摇动窗帘。

桑原仰躺着,像是什么都没看见,却突然开口说:“过来。”

接着他动作很大的挪了两下,并翻身成侧躺的样子,留出了抠抠搜搜一条空位。

纪云舒接受到了他的信号,毫不犹豫地掀开被子下地,两步跨过来,占领了一半他的VIP床位。

钻进他的暖烘烘的被窝,纪云舒终于不再发抖。二人面对面躺着,他闭着眼睛。

“你们这VIP床怎么不能大一点?”

“你还挑上了?”

“我是怕你不舒服。”

“那你就回家。”他再次赶她走。

纪云舒马上不说话了。她将被子拉高,相当于是将头埋进了被窝里。两人因为面向而躺,中间隔着一些空挡。

模模糊糊的黑暗里,她看见他懒懒搭在肚子上的,瘦长手指的轮廓。

脑海中浮现他掌心的恒温热度。

于是她伸手,轻轻牵住了他的手指。

碰触的一瞬间,他动了动,没有抗拒,也没有回握。

她趁势钻进他的掌心,指腹来回摩挲了两下,说:“对不起。”

桑原眼皮动了动,没有睁开。

纪云舒也不再说话。

除了飞机上不安稳的浅眠,她从回来就没有休息过。中午着急来看他是否安好,一回去就开始做晚饭,她本来还炖了鲫鱼汤,但是因为厨艺生疏搞砸了。只好临时用南瓜粥代替。

三碗饭折腾了一下午。来的时候又怕桑原饿坏了,紧赶慢赶,下了出租就狂奔而来。

到现在,她的精神值已经到达极限了。

她不受控制地合上眼,牵着他的手慢慢松动。

好困,好累,头好疼。

桑原一个人从美国回来的时候,也是这么累吗?他还被她伤了心。

纪云舒想起她向原向芝问桑原伤势时,听说的车祸现场——

桑原在高速大桥上与突然减速的车辆追尾,险险控制住时,已经冲到了大桥边缘。当时速度再快一点,或者运气再差一点,他可能连人带车直接坠入江里。那才是真正的生死未卜。

她本来已经要睡着了,一种强烈的情绪忽然上涌,穿过心脏,直冲大脑。

她再次死死抓住他的手,一瞬间眼泪夺眶而出。她咬着牙,忍着鼻酸,不想让他感觉到自己突如其来的泪崩。

但呼吸时鼻腔的堵塞,喉咙间压抑的嘤咛,还是让桑原察觉了。

他似乎叹了口气,伤脑筋地喃喃:“真要命。”

他挣开她的手,艰难地向她挪近,把她一整个抱进怀里。

“一直想着你跟他的画面,我生会儿气都不行吗?”他郁闷,且轻柔道。

“不是这样的。”她擡起头,泪眼汪汪和他对视,“我很怕你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