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撒谎,她会担心,会伤心呢?”
“可是天底下没有不会担心的妈妈。我之前生病住院就曾试图隐瞒她,她知道后,跟我说不用怕她担心,这是她作为母亲不得不承受的。而我生病住院,也是属于我生活不得不经历的坎坷,她心疼我不爱惜身体,但也明白,我殚精竭虑是为了什么。”
纪云舒听得入神:“你记得这么清楚吗?”
“嗯,因为最亲近的人对我的理解,是非常珍贵的。而且管用,我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不按时吃饭。”
纪云舒低垂眼睛,用没拆封的木筷子划着圈圈:“我真羡慕你和你妈妈的相处。”
“那我要问问你,”桑原含笑注视她,“从现在开始,我们互换母亲你愿意吗?”
纪云舒擡起头望进他的眼睛,像松了口气般笑了:“不愿意。”
即便有她不喜欢的方式,可是天底下只有沈如云对她的爱,是真正的百分之百。
桑原总是能三言两语,触动她心里最柔软的情感。
她想,因为他本身就有强大的共情,有最体恤他人的内心。
二人吃饱喝足,放下筷子,桑原忽然对她说:“自从来这里我们还没出去看看,明天要不要上山?”
她下意识问:“你忙完了吗?”
“不影响,明天可以出去。”
犹豫了一下,纪云舒还是说:“你可以保住《将军夜引弓》吗?”
桑原本来明澈的眼睛像瞬间沉入暗夜,短暂的迷茫后,再看向她时却透出一种厚重坚实的力量。
“我会尽力。你不要因此受到桎梏,放心大胆去写你认为好的故事。哪怕未来还有一百万次阻碍,我会替你做一百万次挣扎。”
他漆黑的眼睛如温柔夜色包裹着她,她觉得一颗心暖烘烘的,那是一种强烈的安全感,令她有了加倍的勇气坚定走自己的路途。
*
第二天,两个人准备妥当,在咨询了当地人路线后,就信心满满上路了。
椅岭这些年逐渐被背包客发觉,成为小众的探险景点,为了安全,已经在有的山路铺了石板台阶,算是半开发状态。
桑原一身轻便运动装束,反观纪云舒,上面短小精悍的冲锋夹克,
这双靴子是他们之前某天吃完饭,逛村子集市买的,很便宜。但纪云舒爱得不行,一等到机会,就迫不及待想穿上去凹造型。
“这鞋走路舒服吗?”桑原很是怀疑。
还不都是你,纪云舒默默在心里吐槽,没有他,她就想着单纯旅游,有了他,她就心心念念想拍照片。
那天是阴天,在山下还觉闷热,越往上攀登,越觉得有阴冷潮湿的山风入骨。
桑原问过她要不要折返,但纪云舒坚持继续走。
为了照顾她的体力,二人爬得很慢。不过此行目的地的山峰本来就不高。到了下午,他们终于登顶。
彼时头顶有厚重的云雾凝聚,光线没有一丝一毫泄露,但不影响眼前的景观的壮丽。纪云舒喘着气,尽力远望仍不能极目,山脉如起伏的浓绿色波浪,蕴藏着深不可测的气势。
旁边半山腰有瀑布直泻而下,坠落山涧,白色的水雾激荡升腾。
眼前辽阔的风景让她回想起了在博物馆看到的那幅画。
她私心想来这里,就是因为听说这里是画中连绵风景的一部分。
这样的景,确实足够作出那样的画。画展现了山水的灵与势,又更高维度的提炼出自然的灵魂。
“不虚此行。”
纪云舒深深吸口气,眼睛一刻不停,贪婪地想吸纳更多风景的细节。
与她的沉醉不同,桑原看着头顶越聚越黑的阴云,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下山吧,你走得慢,我们恐怕会淋雨。”
“好。”
两人照着原路返回。
半路果然飘起了雨,他们加快了脚步。然而简陋的石板台阶上本来就有层青苔,浸了些雨更加湿滑。
纪云舒的靴子防滑效果不显著,一脚下去惊叫着向前扑去,身后的桑原眼疾手快,连忙上前拉住她的胳膊。人是拉住了,但他情急之下踩在她的鞋后跟上,而她为了保持平衡,脚正要往前迈一步。
于是纪云舒只感觉脚下倏然一紧又一松,等两个人稳住身形,她低头一看——
“我的鞋!”
只见一张完整的黑色革面鞋底留在原先的台阶上,纪云舒脚上只剩光秃秃的鞋面和薄薄一层托底,看起来十分滑稽。
“噗。”桑原忍了忍,实在是没忍住,“哈哈哈哈哈!”
“你还笑!!都怪你!”纪云舒第一次遇到鞋底全掉的窘境,又气又无奈。
“不是你买的便宜鞋不耐造吗?非要美,这下好了吧。”
“你扑过来干什么?我往前一步就能稳住的!”纪云舒持续甩锅。
雨渐渐大了,两人穿着雨衣,但脸上还是不知不觉挂满了水珠。
桑原擡头看眼密林间阴黑的天空,神色有些紧迫和肃然。
“上来,我背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