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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纪云舒果然没有睡好。
她半夜又上了两趟厕所,本来已经拉得身心俱疲,虚弱至极,结果还起来吐了一次。
房间隔音效果似乎很好,她一个人折腾得昏天黑地,倒也没把桑原惊动。
纪云舒在心中庆幸,突发的小病而已,真的不想再麻烦他更多了。
她还是住主卧,桑原说有独立卫生间方便一些。他的另一个小房间不知何时腾空了,也能住人,所以他不用再睡沙发。
吐完出来,纪云舒发现床头柜上的一杯水喝光了。她起身慢慢摸黑去客厅倒水,客厅窗帘没拉,外面城市璀璨的灯火映进来,勉强能看见。
她在开放式厨房的净水器边接了一杯温水,一口气全喝了,将杯子随手放在流理台上。
尽管动作尽量轻了,但玻璃杯子磕到大理石的台面上,还是发出“当”的一声轻响。
纪云舒没有第一时间回卧室,刚刚的一场呕吐惊动了她的整个胸腔,现在心脏的跳动还很快。
她靠在橱柜前,慢慢蹲了下去,想缓一缓再喝杯水。
这时,不远处开门的声音响起。
桑原似乎轻而易举发现她在哪里,对着她的方向问:“要我开灯吗?”
纪云舒说:“不用了。”她怕光刺眼,“我只是出来喝杯水,你回去睡觉吧。”
但桑原还是走了过来,他单膝蹲在她旁边,声音轻柔中带着几分紧绷:“你是不是不舒服?又拉了?”
纪云舒没好气地擡起头:“美女的事你少问。”
拉屎这件事很难启齿的好吗?
她擡起头后,和他脸的距离一下子变得很近,连呼吸都有一瞬间撞在一起。
幽暗中,她清晰地看到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和紧张,于是不自在地撇开眼。
“能起来吗?去沙发坐会儿。”
纪云舒点点头,想要起身时却感觉头晕目眩。
眼前黑了一阵,短暂的迷蒙后,她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无意识勾住了桑原的脖子。
两个人在幽暗中近在咫尺地对视,却极有默契地同时暂停了呼吸。
抱歉,真的,实在是太顺手了,纪云舒心想,她也没别的可保持平衡的抓手。
正要赶紧放开人家,桑原轻轻说了声:“起。”
然后就着这个姿势,将她带了起来。
但纪云舒还没准备好,加上一晚上掏空了身体,腿脚十分虚浮。起身时撞进了他的怀里。
他们看起来像是拥抱在一起,神思杂乱之际,纪云舒捕捉到内心深处对这一刻身体紧靠的留恋,居然多停留了会儿。
她把这种心情归因为生病时的虚弱。哦,就像上次桑原生病时,在医院抱住她一样。
原来虚弱的时候,拥抱真的有用!那些流失掉的力量和温暖好像在这一刻,从他身上源源不断的传过来。
他也没有任何推开她的动作。
她的理智很快警铃大作。
纪云舒放开环住他脖子的手臂,小声说:“不好意思,刚有点晕。晚上喝的冲剂可能含酒精,不对,乙醇……甲烷,甲醛……”
胡说八道半天,但她发现对面的桑原半天没有声息,纪云舒觉得他连呼吸都停止了。
她想说,你是被我吓死了吗?
尴尬。纪云舒转身就往卧室走,哦不,逃。
她觉得自己的行径像个十足的渣女。
于是在关门之前,她转头犹豫地对他说:“你别在意,是我酒后乱……啊不,病后失礼了,你早点休息……”
她嗵一声关上了门,马上反应过来,怎么说完更像渣女了!
她当然也没有注意到,黑暗中桑原僵立的身体,和火烧般的脸色。
他完全没注意她关门时说了什么。
因为他满脑子都是——
刚,刚,她,没,穿,内,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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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的曙光洒进房间时,辗转难眠一晚上的桑原准时起床。
他快速洗漱完,刮干净胡茬,将不安分的黑发理顺了,然后开始熬粥。
他现在熬粥简直得心应手。
只不过主卧还是没动静,今天就让她请假休息一下好了,估计她昨晚也没怎么睡好。
桑原准备把熬好的粥和她今天要吃的药放在桌子上,自己先去上班。
八点,穿戴整齐的桑原准备出门。野火九点上班,不过他今天要去和渠道方公司谈合作,所以要早点走。
这时,主卧的门开了,刚睡醒的纪云舒走出来。
她脸色和唇色都发白,眼底有淡淡的青色。
桑原微微一怔:“你生病的话,今天可以请假。”
“没事,后半夜我就好了。”纪云舒扫了他一眼,“你已经要走了?”
“嗯,我熬了粥,或者你可以去公司吃早饭。走吗?我路过把你放下。”
“你有别的事就先忙吧,我等下自己走。”
桑原没有勉强,也没有啰嗦。
“行,你坐地铁也快。记得吃药。”
然后他毫不留恋地出了门,有种莫名的……慌不择路?
纪云舒才想起刚刚短暂的对话中,二人连彼此的眼睛都没看。
她使劲儿搓了把脸。
看吧看吧,他肯定觉得自己在勾搭他!一世清名毁了!但昨天的事真实发生了,他是不是误会她清心寡欲的外表下其实有个放荡不羁的内心?
天呐。
算了,喝粥吧。
这样想着,她心不在焉坐下来,喝他熬的银耳莲子粥,甜度刚好。
他熬粥越来越好喝了。
她坐在餐桌上,一擡眼就看见,厨房流理台那里,两人昨晚相拥的位置。
为什么……那一刻想与他拥抱的心情那么强烈?
纪云舒低垂着眼睛,回忆着一路与他的重逢、相识、相知,在桩桩件件的小事中找一些细细碎碎的线索,这时,门铃声突兀地响起。
是他忘带什么东西了吗?这是纪云舒的第一反应。
她趿拉着拖鞋走过去,可视门铃的屏幕自动亮起。
上面是一张生动而明艳的女人脸孔,正嚼着口香糖,熟稔且随意地对着外面的摄像头扬眉。
“是我,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