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莫尔
“轰隆隆——”
大片大片的冰层正在塌陷,原本高耸入云的雪山,也在这宏伟的力量前化作脆弱的纸片,随着大地的震动被削减得越来越少,整个山脉都发出了痛苦的悲鸣。
宛如世界崩塌的起始。
看着这一幕,王太微莫名想起了中土神话中的末日描述——“天柱折,地维绝”。
随着支撑大地的山脉倾折,那片遥不可及的天空似乎也变得越来越近,明明是白天,王太微却几乎能看见天外的那一颗颗明亮的星星——那是一颗颗来自天外的眼睛。
它们正在离这里越来越近。
“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
然而这一回,天倾的不仅是西北,水潦尘埃归的,也不仅仅是东南。
滚滚洪水朝着四面八方蔓延,席卷着它们所见的一切,只是不知道这一次,有谁会来补天?又不知道这一次,有谁会来治水?
天仿佛裂开了,那些星星似乎想要迫不及待地挤入这个裂缝。
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无知无觉,只是惊愕于轰鸣的大地与突然变暗的天空。
“发生了什么?”
“是地震吗?!”
而隐藏在人群中的异化者们则完全无视了惊慌的人群,愕然地望向天空——
“天,裂开了!”
他们的喃喃自语却被普通人当成了灾难时的幻想。
普通人看不见天空的裂缝,就算偶尔晃眼看见了,也只以为是错觉。
但是王太微知道,这不是错觉。
“这就是你们的祭祀吗?”王太微的手臂被折断,一条正在不停的血肉之虫将她的双手牢牢束缚,有无数细小的血丝扎入她的皮肤中,就像是从她的手上长出来的鲜红触须。
而她的身上,更有无数条血肉在蠕动。
“哈哈哈!”
“嘻嘻嘻!”
“我好饿、我好饿!”
“呜——我好饿啊——”
一个又一个人的声音在王太微的脑海里回响,一条又一条的血肉之蛇在王太微的身体里流动……但是王太微全然不顾,她只是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女人。
过去的赵阑,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孩,样貌可爱,但是眼前的女人,却美丽得超乎了人类的范畴,无法用任何语言去描述,她穿着白色的长袍,彰显出一种圣洁的气息,眼瞳却幽暗而神秘,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矛盾,却越发显得吸引人……当她含笑望向谁的时候,恐怕没有任何人能够拒绝她的请求。
王太微却觉得她很陌生,无论是样貌、气质还是身体,都陌生得让她心中发紧,仿佛她曾经的好朋友早已死去,现在存活着的,只是一个用了挚友名字的陌生人罢了。
“太微啊,”赵阑含笑看着王太微,“没错,这就是我们的祭祀。”
她轻轻复上了王太微的眼睛,手掌里长出血须刺入王太微的眉心,王太微“看到”了,整个塔莫尔,都被无数个复杂的图案连接在一起,它们被人绘制在冰雪深处的大地上,此时正随着天折地覆而微微亮起,吸食着牺牲在这场灾难中的、亡者的鲜血。
而这样的纹路,甚至不止塔莫尔有。
“为什么?”王太微死死地盯着她,“你们不是想要成神吗?”
“为什么要引起天裂、撕开世界的屏障?”
“你们难道就不怕外神彻底进入这个世界、被鸠占鹊巢吗!”
“太微,你怎么这样看着我?”赵阑有些苦恼地说道,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开心,“我们好不容易才见面,你却一直在质问我……”
仿佛一个在向好朋友抱怨的普通女孩。
但是很快,无需王太微的回答,她就用一种活泼又轻柔的声音继续对王太微说道:“你知道吗,太微,我期待这一天,已经期待了很久了。”
她轻轻地转了个圈,就像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这个时候,王太微又从她身上看到了挚友过去的影子。
赵阑轻快地说道:“你知t道吗,太微,我一直都很想你,但是为了给你准备惊喜,我只好一直忍着,不和你见面。”
“原本我还在阿度兰给你准备了烟花,可惜,你没有看到。”说到这里,赵阑似乎还有些遗憾。
“不过我想,在天空中绽放的雪花,也一定很漂亮。”
正如赵阑所说,雪花在天空中绽放,冰原在轰鸣中塌陷,这是一种毁灭,却有一种毁灭带来的震撼与绝望之美。
赵阑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就像是过去无数次给她惊喜时一样,然而王太微却只觉得悲哀,因为她知道,过去的那个女孩已经彻底不存在了。
她们对视着,渐渐的,赵阑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特意做出的活泼姿态也消失了,她叹气道:“太微,你总是这样,从来不肯迎合别人,连装都不愿意装一样。”
“所以大家才不愿意靠近你。”
她又变回了那个圣洁又神秘的群星会祭司。
“不过不管怎样,你都是我的好朋友,所以我可不会像别人一样故意欺骗你,或者要你付出什么代价,才给你解答问题。”
赵阑笑了起来,她看向碎裂的大地和毁灭的天空,对王太微笑着说道:“太微,正是为了成神,所以我们才要这样做啊。”
为了成神?!
她们站在塔莫尔最高的地方,也是整个世界最高的地方,俯视着整个世界——这是唯一在这动荡中保持静谧的净地。
“呜——呜——”王太微“听到”一股无声的哀鸣,这样的悲痛和恐惧直接通过精神传递到她的脑海,王太微看到白茫茫的大地上,有一条巨大的白色“山脉”在不停隆起收缩,像是活物一样,不断涌向那些倒塌的地方,试图扛起这片破碎的大地,却杯水车薪。
甚至因为它不断地蠕动和四处救援,整片雪原破碎得更厉害了。
王太微:“那是……”
“那就是能源。”赵阑说道,“这就是幸氏捕捉到的新能源,也是他们能培育出一株新的巨榕树的关键。”
“是不是很神奇?一只从亿万年活到现在的单细胞生物,所有生灵的始祖。”赵阑感叹道,“大部分异化者食用其他途径的异化生灵都会走向疯狂,但是它不一样。”
“因为它是万物的‘始祖’,是所有生灵进化必经的路径,现存的所有生物,都是由这样一个单细胞生物演变而来。”
“所以它可以被所有异化生灵食用,成为所有生灵进化的能源。”
“呜——”那“白色的山脉”突然又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只见它整个身躯都被一层忽然出现的血网所覆盖,那些蠕动的血肉像是虫子一样咬住它的躯体,将它死死固定。
而赵阑收回手,遗憾地叹息道:“只可惜,它既没有力量,也没有充足的智慧,甚至都无法对其他生灵的精神产生影响,只有流星雨带来的、这亿万年时光转化而成的能量,所以最终,它也只能成为食物,变成我们成神路上的养分。”
这只单细胞生物,并不一定是那一只人类真正的始祖,但它的族群,却是人类和所有生物的始祖无疑。
王太微冷冷说道:“就如同人类一样吗?”
“不错,”赵阑说道,“智慧同样是一种食粮,精神上的食粮,它可以为我们的精神带来进化,这是同样是一种最普遍的、进化的能源。”
“一个作用于肉身,一个作用于精神,但是无论是肉身还是精神,这样的进化都是相互统一而无法分割的。”
“所以,这是我们‘始祖’的命运,也是人类的命运。”
王太微语气冰冷:“命运?成为食粮的命运吗?”
赵阑又叹了一口气:“太微,你既然已经见过了科学会的人,就应该知道,毁灭才是注定的。”
“而我们所做的,才是让更多人活下去的真正办法。”
王太微:“用大部分人的牺牲,来换取少部分人的活命?”
赵阑:“所有的牺牲都有它们的价值,比起被天外的族类敲骨吸髓,至少这些牺牲,能为我们的族类换取踏上救世渡轮的船票。”
王太微看向天空的裂缝,那些越来越近的星星,语气却越来越冰冷尖锐:“可我却没有看到什么救世渡轮,我只看到在你们的祭祀下,世界正在加速毁灭。”
“科学会、那些自诩为中立的秘社,那些对这些祭祀置身事外的各个国家和势力,他们知道,你们成神的仪式,你们造成的灾难,会席卷整个世界吗?”
而赵阑只是平静地说道:“一切都是值得的。”
“你会看到,他们会看到,群星会的成果——”
“在世界毁灭之时。”
……
疯了、疯了!
群星会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吗?
阿娜斯塔手中的试剂碎裂了一地,她不敢置信地望向天空,无数星辰在白天明亮得像是耀眼的灯光,但是她的魂灵却陷入了一片严寒。
是的,所有人都知道,无论是什么祭祀,只要涉及外神、涉及天空,都会削弱世界的屏障……但是削弱世界的屏障和直接在世界屏障内撕开一个口子欢迎外神进入,完全是两个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