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曾经是最强的咒术师之一。

可现在的最强是五条悟，他只能做到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他没有自己以为的强大。

他只能选择其中一方，竭尽全力去做自己能做到的事。

“悟，”夏油杰侧头看向五条悟，轻声问道：“生活在这里的非术师会有咒力溢出吗？”

非术师同样拥有咒力。

他们与术师的不同之处，在于非术师无法把负面情绪生成的咒力转化为自身的力量储存在体内，而是会溢散出去形成咒灵。

五条悟有点诧异他突然冒出的问题，随口回答：“他们都被羽多野的诅咒迷傻了，怎么可能有负面情绪生成。”

一个二个都觉得这里是无比幸福的童话国度，生活在这里没有烦恼、没有苦恼，什么都不需要思考，人人都是好人，相互之间不会有半点矛盾的世界。

怎么可能会有咒力溢出。

“这样吗……”

咒灵挡住夏油杰的神情，五条悟没有看见他的表情变化，只隐约听见他很轻很轻叹息一声，再次重复道：“这样啊……”

不会有负面情绪生成。

不会有咒灵生成。

或许这里真的是童话的国度，唯有童话的国度才会有这样美好的事情。

术师不必因为祓除咒灵受伤、死亡。

非术师在这里不会感受到痛苦与烦恼，负面情绪不会催发咒灵的诞生。

公主魔女确实创造出一个所有人都会幸福的世界。

“突然问这个干什么？”五条悟把最后一个非术师扔出结界，拍了拍手神情大松，擡手打出一记咒力直接把使魔冲飞怼出去。

他算是看明白了。

这里的使魔都不会受伤、不会死亡，他们甚至不知疲倦，好似有反转术式不断支撑着他们行动一般，若是打着在这里和他们耗的主意，怕是再折腾一天一夜都不会停下。

干脆把使魔全部打飞出去，趁着他们没有追上来，立刻冲进城堡拿下公主魔女。

正好夏油杰有一只虫形的咒灵，以前是伏黑甚尔的咒灵，可以用于储存咒灵和咒具，说不定能把公主魔女塞进去，偷渡回高专。

“没什么，”夏油杰乘上飞行咒灵，留下十几只一级咒灵拖延使魔们的动作，笑道：“我们去找柚杏吧。”

使魔们的实力与一级咒灵相当，有的更胜一级咒灵，隐隐有到达特级咒灵的实力。

不仅如此，他们一心同体配合着攻击，战斗力几乎是呈几何倍数上涨。

留下的十几只一级咒灵大概拖不住他们多久。

不过夏油杰并没有太担心。

“哦……这个位置没有变，”五条悟没有太在意夏油杰的异常，他的注意更多落在手背上的标记，诅咒的侵蚀程度加深不少，可位置并没有发生改变：“果然只有中原是特别的吗？”

只有中原中也的魔女之吻落在颈侧的位置。

他直接可以进魔女的城堡，思想上更是没有受到什么特别的影响，看着与生活在结界里的人完全不同。

五条悟多看两眼，即便是卸下无限的防御，主动让诅咒侵蚀身体，他的身体也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似乎这个标记只是单纯的标记。

也有可能是因为咒术师的抗性，相比非术师会更高，受到一点诅咒侵蚀对他们影响不大。

不过中原中也没有问题。

他不是术师，他身上没出问题，可能标记真的只是单纯的标记。

“可能是这样吧。”

诅咒的侵蚀程度加深，回荡在脑海的声音会继续加深，这点夏油杰已经有所预料。

歌声如同温柔的海妖之声，抚过神经与大脑，不断劝说他放下心中的烦忧、困扰，安心生活在童话的国度。

只要放下一切生活在这里，他就不会再有所烦恼。

虽然听起来很诱人，不过夏油杰不会逃避，更不会放下一切的思考真的生活在这里。

他一边听着动人的海妖之声，一边听着五条悟的声音，意识稍稍有点分散。

下一刻，一声足以炸裂整个结界的巨响击破所有的声音，盖过一切炸响在鼓膜。

重力异能化作实质。

细小的黑色雪花散开在魔女结界，每一颗雪花都是重力凝聚而成的微小黑洞，疯狂吸引着结界内的一切进入黑洞。

公主魔女乖乖坐在窗台上，昂头看着天边看似无害飘摇落下的黑色雪花。

有什么力量释放出来了。

无声无息，可是却连大气都被震动，整个结界开始不稳地震颤晃动。

比之刚才一切的战斗更加恐怖，更加凶险的存在出现了。

魏尔伦体内的野兽破笼而出。

向天长啸，以他为中心不断向外释放重力波。

在公主魔女和使魔们的围攻下，不耐烦再应付这种小东西们的强大异能者低吟出温柔而哀伤的诗句，尽情释放出体内的力量。

属于人类的理智流失飘远。

作为野兽的魏尔伦成为破坏欲占据上风，什么都不会去过多思考，肆意释放憎恨与仇恨力量的恐怖存在。

不会受伤、不会死亡的使魔们被吸入黑洞。

飘摇落下黑色雪花，肆无忌惮吸入周围的一切如同不知满足的贪婪之兽。

“这是什么？”黑洞的吸引力与覆盖在五条悟体表的无下限术式对撞，产生某种特殊的反应，他表情不太好看：“重力吗？这已经不是异能的范畴了吧？”

太离谱了。

重力异能还能制造黑洞。

这个拥有六眼和无下限的少年第一次遇见这种自己都觉得很离谱，出现就很不可思议的能力。

夏油杰扔出一只咒灵抵消重力的吸引力，回避飘摇笼罩在城堡附近的黑色雪花：“悟，别玩了！小心柚杏，他的目标是柚杏！”

在他们救人、应付使魔的时候，城堡外同样有一场战斗爆发。

以使魔中也为首的使魔围攻魏尔伦，不会受伤、不会死亡，甚至配合程度相当高的围攻拖住魏尔伦。

不管重力怎么压制他们都会很快恢复，再爬起来继续战斗。

更麻烦的是坐在窗台上的公主魔女时不时会落下一句针对魏尔伦的暗示，限制着他的异能使用。

暗示不断叠加，不会减轻暗示的效果。

反倒会影响魏尔伦使用自身的异能。

他身上的诅咒侵蚀程度不够，无法触及城堡里的公主魔女，身旁还有一堆杀不死、打不坏的使魔，几度被压下异能的魏尔伦最终选择直接释放体内的力量。

看看到底是魔女的绝望更加强大。

还是他心中的憎恶更加强大。

“……”公主魔女呆呆看着城堡外飘摇的黑色雪花。

哪怕魔女结界的规则会限制诅咒侵蚀程度不够的人进入城堡，可释放出体外的攻击不会被识别为想要闯入城堡的“人”。

正如五条悟的茈可以打坏城堡的一角。

魏尔伦释放出来的重力，凝聚成的黑色雪花细小黑洞，同样可以破坏城堡外的防御，吸引城堡进入黑洞。

汇聚在窗前的黑色雪花越来越多，它们凝聚在一起形成球状的物体，加深重力的吸引力。

乖乖坐在窗上的公主魔女轻飘飘飞起，不自觉被黑色球体吸引过去。

“笨蛋！”中原中也一把把她拉回来，斥道：“看见危险还不躲，坐在这里傻看！”

一开始他还没有意识到这是什么，直到看见城堡外的东西都被黑色雪花吸引过去。

中原中也才恍然明白。

这是重力。

与他体内同出一源的力量，撕开伪装的假面开始释放出来。

想明白这件事以后，他顾不得再逼问丘比，扔下破破烂烂一团的外星生物，跑回柚杏所在的窗前。

这个笨蛋没有人保护，自己还在傻乎乎昂着头看。

她被重力球吸过去都没想过反抗一下。

差点没把中原中也吓得心脏跳停一拍，忘记两天前留下的暗示直接伸手去够，无意之下破除公主魔女留下的强暗示。

“……”公主魔女不会给予反应。

她只是把看向窗外的视线转回中原中也身上，专注看着他并不为结界的震荡晃动而忧心恐惧。

什么都无法感受到的公主魔女不会有恐惧的情感。

被吸入黑洞的使魔不会死亡，他们会一遍一遍重生出现，如同童话故事每一次遇到危险的士兵被打倒以后，他们也不会真的死亡。

童话故事不会有死亡。

公主魔女的童话结界也不会有死亡。

就算是她被吸入黑洞，她也不会死亡。

因为这里是公主魔女的结界，是她的童话世界，一切都以她的想法运转。

包括使魔和她的生命。

但是中原中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公主魔女刚才呆坐在窗上，差点被黑洞吸引过去。

“……笨蛋，”少年紧紧抿着唇，低啧一声道：“跟你计较这个，我才是笨蛋。”

明知道公主魔女不会给予他什么反应。

他还是习惯像以前一样说教，试图让她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危险的事。

中原中也擡眸看向窗外，升至半空不似人类一般的魏尔伦，重力在他手中如同玩具一般，肆意凝聚出重力球破坏眼前可见的一切。

他长长吐一口气，缓和平静下神情松开公主魔女，低声道：“笨蛋柚杏，我去对付他，你乖乖呆在这里，别跑出去看热闹。”

说不上是什么心情。

只是觉得迟早会有这么一遭。

从他在实验室知道释放荒霸吐的控制咒语以后，好像命运都在赶着他使用这个办法。

进入结界以前，太宰治已经告诉他，还原封印命令式的代价。

兰堂曾经留下的帽子具有控制异能的作用，不过帽子已经被魏尔伦带走了。

如果他同样选择释放体内的力量，想要再解除这个状态，恢复自我的人格。

一共有两个办法。

一个是太宰治的异能无效化，前提是在异能耗尽身体前，打破柚杏的魔女结界出去。

另一个是公主魔女的暗示能力。

如果……她有意识对他使用暗示能力，或许可以唤回他的人格。

不过这只是太宰治的猜测并不能保证绝对正确。

无论如何，把封印命令式还原以后，过去研究荒霸吐的研究员是否在他身上使用过删除记忆的命令式都无法追溯。

他无法再得知自己是否真正的人类。

“汝、阴郁而污浊之宽容，”中原中也踩上窗台，黑色的细小雪花隔着城堡外的屏障吸出一阵风，吹过少年颈后的一小撮头发。

轻盈小巧的魔女定在半空，擡头看向少年的侧脸，垂落在裙摆两侧的手慢慢擡起，与前几次使用暗示前的动作略有不同。

少年的身体直接坠落，眉目异常沉静，低声念出最后的语句：“勿复扰吾安眠。”

封印压制荒霸吐的命令式如一扇紧闭的门得到钥匙解锁，狂暴的力量冲出门扉释放出身体，盖过本身的人格和意识，发出不似人类的嘶吼。

同样的重力异能快速挥发出不亚于魏尔伦的力量。

重力与重力的对撞。

中原中也和魏尔伦的对撞。

狂放肆意释放的力量，在压制许多年后，得以冲出束缚他们的灵魂与身体，恣意向外释放自己的力量。

不管是仇恨还是别的什么。

他们的力量对撞在一起，重力黑洞与重力黑洞重合，席卷吞噬魔女结界的一切。

糖果屋、街道、城堡一切都会被卷入黑洞之中。

没有门的魔女结界和诅咒被黑洞全部吸入，糖果色的天空如撕下的幕布露出真实世界的黑夜。

幸而，五条悟和夏油杰之前把失踪者都送了出去。

时刻关注着他们的咒术师和辅助监督把脱离魔女结界的失踪者带离原地，没有被狂放的重力对撞波及。

强大的异能冲击着身体的承受能力，半空中的两个重力异能者如同野兽一般肆意对怀有敌意与危险的敌人释放攻击。

不止疲倦，不晓停歇。

他们的内心此刻只有一个想法。

释放自己的力量去攻击周遭怀有敌意的存在，不管是谁，不管是什么人，只要出现在他们的攻击范围都会是他们的敌人。

这样的存在根本不是普通人类能靠近的。

【勿复扰吾安眠】

普通人无法理解的魔女语出现在几人脑海里，不管他们愿不愿意接受，不管他们愿不愿意听见，这道声音都清晰响在他们的鼓膜、脑海以及内心深处。

大量的诅咒化作魔女的力量，圣洁如唱诗班的歌声响起。

夏油杰恍惚以为是自己脑海里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可随即五条悟的反应打破他的猜想：“这什么声音？羽多野在唱歌吗？”

这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听见的歌声。

而是他们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

散播整个横滨乃至神奈川一直向外的诅咒快速回流，化作公主魔女的声音传递至他们的脑海。

明明是在唱着不要唤醒的歌，可这道声音却更似要他们清醒地睁开双眼，好好看着周遭的一切。

重力黑洞卷起的风压渐渐变小。

震动的大气也慢慢平息恢复如常。

释放出的野兽接受歌声的呼唤，阖上双眼重新回到门内，把属于人类理性的人格还归身体。

中原中也和魏尔伦的身体自半空落下。

五条悟伸手一抓提住中原中也的衣领把快要脱力倒下的少年接住。

夏油杰的咒灵飞出去接住魏尔伦没让他一头栽倒在地。

“喂、没事吧？”

中原中也擡了一下眼皮，扯扯嘴角：“你把我放下来就没事了……”

他下意识去寻找公主魔女的身影，看见小小一只的魔女悬在半空，漂亮的小裙子还在一圈一圈转，彻底安下心松一口气：“那个笨蛋，原来还知道跑啊……”

他还以为柚杏根本没有逃跑的想法。

看见重力黑洞过来，也是傻乎乎不知道躲。

“……”公主魔女静静看着他，面上的微笑面具不变，唯有一双琉璃玻璃似的眼睛在注视着远处的几人。

耀目的鎏金色光芒在公主魔女身周亮起，形成一个半透明的鎏金色亚空间把公主魔女困在其中。

方方正正的大小恰好只能容得下她。

“那个不是……？！”中原中也脸色一变，撑着身体想要站起，可刚刚释放过力量的身体疲软不已，脚下立刻踉跄一步差点摔倒在地。

魏尔伦侧头看过去，蓝眸映出一道极为熟悉又极为陌生的身影，他近乎不可思议一般睁大眼睛：“兰波……”

本应死在一年前的阿尔蒂尔·兰波出现在这里，弯腰捡起装着公主魔女的亚空间方块，擡眸迎上他们的目光：“不知道该说熟悉还是意外的一幕。”

熟悉在曾经也是中原中也打败他。

意外在他似乎未曾见过魏尔伦这么狼狈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