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二更合一甜甜
空气静寂,时空停滞。
但这一瞬间,谢稹玉心中竟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她还记得他。
这就很好了。
他以为这样就够了,呼出一口气后,他又觉得不够,欲望的沟壑一旦被撑大了,就再也闭不拢了。
谢稹玉垂首看着桑慈,仔细端详着她,试图从这双眼睛里看到对他的眷恋与欢喜。
可她眼底只有娇矜与羞恼,她漂亮的眼睛瞪着自己,气呼呼的,和很久以前一样,心中是有他的,但那或许只是因为师叔的遗命。
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分明在说“谁准许你这么大胆竟敢来抱我!”
她害羞,却显然没有十分开窍。
从很早前开始,其实一直是她更想单纯地遵守师叔遗命,他都知道。
本以为是她还小,却没想到后来流鸣山来了个沈无妄,他用了些手段蛊惑了她,令她离他越来越远。
他摸不清抓不到她的心,只能坚持着她曾经坚持的师叔的遗命,连一句喜欢都不敢说。
他那时弄不清楚,她在沧冀峰逼问他凭什么不同意退婚时想要听到什么样的回答。
他说是因为师叔遗命,不过是借口,他本就是师叔带上山的孤儿,又有什么理由强要她?
她又问他喜不喜欢她。
天知道她问他这个问题时,心跳得有多快,那时他望着她,喜欢两个字在舌尖却是难以启齿,仿佛这些话会亵渎了她、会破坏当初师叔嘱托他护她周全时的庄重。
当他准备鼓起勇气将喜欢说出来时,她就对他下了审判。
她说她不喜欢他,讨厌他,不想再看见他。
他的心被揪在了一起,只能狼狈地垂下眼睛遮掩心中情绪。
可他还是不想放弃。
他跪在那里,已经开始摇摇欲坠,坚持不肯同意退婚。
师尊让他不要强求,可他心里却滋生无数恶念,他凭什么不能强求?师叔把他带上山,他从一开始就是她的人,她凭什么、凭什么半路将他丢下?
他擡头想说话,却看到了她和沈无妄依偎在一起。
他心中难受,颤抖着心绪咬着牙问她会高兴吗?
她说会高兴。
他那些心头滋生的恶念瞬间被浇灭了,心想,她高兴……也好,以后在她身后看着她、保护她,也是一样的。
谢稹玉回忆起那时心绪,呼吸急促了一些,低头看着桑慈。
虽然后来她告诉他,是沈无妄用术法蛊惑,可他一直没有说的是,他从来不知道她的心,不知道她长大开窍后,会不会喜欢上他。
或许她永远只会把他当做一个从小陪伴着长大的玩伴,一个师叔许嫁的人,这个人谁都可以,只要他足够强大能保护她。
当年即便没有他,师叔也会寻来别的人。
只是刚好凑巧,那个人是他,也幸好,是他。
大雨夜,她跑来天衍阁,哭着扑进他怀里,说不要退婚时,对他来说才是一场难以置信的恍恍惚惚的绮梦。
那天起,她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她漂亮的眼睛里有他了。
他知道她做过一场大梦,更多的,不敢深想,但是她变得不一样了,变得粘他,望着他的眼睛和以前一样傲娇,可里面却只有他一个人了。
没有方霜知,没有温婉婉那些玩伴了。
如今她神魂有损,忘却了一些事,看起来大雨夜天衍阁之后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她对他的转变,就是那时开始的。
桑慈觉得谢稹玉奇奇怪怪的,还搂着她肩膀不肯放,真是岂有此理!
他们还没合籍呢!谁允许他这么放肆了!
桑慈脸上有些热,瞪他一眼见他无动于衷后就伸手推他,试图从他的怀中出来。
可谢稹玉却没有松手,依旧将她桎梏在怀里,他低头凑过来一点,声音很轻。
“你记得沈无妄吗?”
桑慈羞于被他这样搂着,他的气息如此强烈地包围着她,让她忍不住紧张。
她只好恶狠狠地瞪他一眼,“什么沈无妄狗无妄的!随便哪个人都要我记得吗?”
不记得沈无妄了,那就是……
谢稹玉心脏停跳一拍,依旧没放开桑慈,和动作的用力不同,他的声音很轻。
他问:“那你记得现在是什么时候么?”
桑慈觉得今日谢稹玉真是奇奇怪怪的,不,她觉得周围都奇奇怪怪的,这里不是慕楼峰她的家。
她抿了抿唇,哼声道:“十二月二十九,再过两日该过年了,你干嘛问我这种奇怪的问题!你快松开,你再不松开……”
谢稹玉笑了出来,眼里满是笑意,垂首就这样看着她,打断了她的话,“再不松开又怎么?”
十二月二十九……沈无妄是一月十九来的流鸣山,那时他正在山下做任务。
那天傍晚他回来,怀里揣着新买的簪子回到慕楼峰时,听到她和方霜知温婉婉说起山上来了个问剑宗的沈师兄时,还没将这个人当成一回事。
桑慈被谢稹玉深深的眼睛看得脸都红了,她一时气恼,视线飘移了两下,又恼怒地回瞪过去。
她什么都没说,像是知道自己打也打不过谢稹玉,只恼恨地掐了一把他腰间的肉。
似是早就知道她会来这一招,谢稹玉又低头笑了一声。
桑慈觉得这木头真是奇怪极了,他是转性了还是怎么的?
既然挣扎不开,那就算了,不白费力气了。
反正他迟早也是她的人,再过十个月,他们就合籍了。
桑慈懒得挣扎了,只脸上表情还是愤愤不平的,“这里不是慕楼峰,这是哪里?”
谢稹玉看着她,眼睛都没舍得移开一点,“昆玉风家客舍。”
从来没有沈无妄这个人,也没有她的那场大梦,她会几时开窍,会什么时候心中有他、喜欢他?
不是玩伴的那种喜欢。
桑慈眼底露出迷茫,嘴里喃喃道:“昆玉风家……好像听说过,我怎么会在这儿?我怎么会下山?”
她眨眨眼,心头满是疑惑,只能将问题抛向面前这个唯一能给自己解答的人。
谢稹玉缓慢地眨了眨眼,不动声色道:“说来话长。”
他忽然不想告诉她这一切,想要看她和从前一样单纯快活地活着,不想她知道那些世间的肮脏与龌龊。
桑慈忍不住白眼都要翻上天了,“那你就长话短说!”
她说完,又瞥了一眼他还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嘀嘀咕咕又不满道:“还不快把手拿下去!你个木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轻浮,胆子这么大了?”
谢稹玉听了这话装没听到,心道,是这几个月的她给了他勇气。
“长话短说不了。”他摸了摸她起床后有些凌乱的发尾。
桑慈趁机从他怀里跳了出来,又回身对他凶巴巴道:“不许再抱我!”
这不可能。
谢稹玉看着她,指尖还残留着她身上的温度。
桑慈被他看得有些心慌,急于从满是谢稹玉气息的屋子里跑出来,说完这话就几步走到门边打开门。
坐在外面的江少凌已经将酒都拿出来了,听到动静偏头看去,见师妹傻站在门口,语气颇有些幽怨:“师妹真是的,起个床还要师弟千呼万唤始出来,师兄在外面等得都要和这雪一样凉了,菜也凉了!”
桑慈看到江少凌,心定了定,心里哼了一声,谢稹玉古里古怪说什么长话短说不了,那不还有大师兄吗!
大师兄懒散事闲,最爱唠叨了。
于是她也没应声,先环顾了一下四周,眼底充满好奇和兴味。
她极少下山,更没去过别的宗门大家族,如今有机会看看外面的世界,才不管什么原因,看了再说!
这儿的雪可真大,屋顶上厚厚地铺着一层雪,遥看远方,山上也是白雪茫茫。
这棵樱花开得真艳丽,要不要以后在慕楼峰的院子里也种一棵樱树?
桑慈慢吞吞踱步出来,竟是觉得不冷,她擡起手奇怪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的也不是厚厚的皮毛斗篷,只一条薄薄的春裙。
“小慈?”
江少凌觉得师妹哪里怪怪的,又说不上来,只眉头微蹙看着她。
桑慈重新擡起头,她也听到了身后谢稹玉跟过来的脚步声,才不搭理他,哼了一声,
谢稹玉安安静静的,听到她这哼哼,也没说话,跟着她在石桌旁坐下。
江少凌眉头皱紧了,看看师弟,又看看师妹,再看看师弟,“你们……闹别扭了?”
“没有。”
“谁要跟他闹别扭!”
虽然两人的话不一样,但是在江少凌听来,这意思是一样的,他不由奇怪:“怎么了?”
谢稹玉看了一眼桑慈,本要开口,却被她抢先说道:“大师兄,我怎么会下山来这里?”
实话说,江少凌被问懵了。
他对着桑慈那张精致漂亮又满是困惑的脸一时语塞,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一件事,下意识神色一变,去看谢稹玉。
谢稹玉轻轻点了下头。
桑慈不满道:“师兄你看他做什么!我是在问你!”
“还是我来说吧。”谢稹玉接过了话,“小慈,你失去了一些记忆。”
失忆?
桑慈又惊又茫然,转头看谢稹玉,“什么意思?”
江少凌看看师弟又看看师妹,忍住了话,决定闷头吃饭,这事还是由师弟来说吧。
不过他竖起耳朵,好奇师妹是从哪个时间开始忘事的。
如果可以,谢稹玉不想告诉她失忆这些事,但现在他们人无缘无故在昆玉,不解释清楚,她会不高兴。
他想了想,选择性地告诉她一些事,面不改色道:“我们现在已经合籍办过大礼了,如今已经十月下旬,十月初七那一日,有魔物上流鸣山,你神魂有损,所以我们来昆玉风家想借风家至宝回生珠一用,回生珠可修复你的神魂。”
听到谢稹玉第一句话,桑慈就迫不得已转向面朝他。
谢稹玉如愿以偿看到那双眼睛里又再次被他占满,虽然此时这双眼睛死死瞪着他。
他看着她又低笑了一声,决定说点会让她高兴的事,“合籍前三个月,我们还去了青陵仙府游学,在那里,找到了一个办法令你灵根重置,小慈,如今你已经筑基了。”
消息一个接一个砸来,桑慈被砸得晕头转向。
合籍……灵根重置……筑基!
她屏住呼吸好一会儿,才大口呼气,眼睛里一点点燃起光。
谢稹玉知道这光多半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她灵根重置、因为她筑基,但他还是忍不住跟着唇角一弯。
桑慈眼睛亮晶晶的,后知后觉感受了一下如今的身体,喜悦不可自禁,唇角压都压不住。
她完全不在乎自己为什么失忆,也不在乎之前几个月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知道,自己筑基了!
哈哈!她终于筑基了!
桑慈忍不住站起来,擡手掐了个剑诀往前一指,前方地上一团雪便被她指尖剑势炸开来,溅了江少凌一身。
江少凌正吃肉看戏呢,冷不丁脖子里蹿进风雪,打了个哆嗦忙喝了口酒暖暖身,本想埋怨师妹几句,但看到她高兴坏了的笑颜,一时也被感染。
谢稹玉看着她喜不自禁的样子,忍不住让她再高兴一点,他说:“你天生剑魂,青陵仙府的栖凤盛会上,你拿到了栖凤池底下的青陵镇宝,神武山聿,如今它是你的剑。”
“真的吗?”桑慈眼睛都瞪大了,她又朝谢稹玉看去。
谢稹玉点点头,应了一声,“不信你进去看看,山聿就在里面。”
他话音还没落下,桑慈就跳起来往屋里去。
她刚才好像是看到床头立了一把剑,好像还听到那把剑特别闹腾会说话,她以为是自己脑袋晕乎乎听错了!
谢稹玉笑了一声,忍不住站起来跟着她又往屋里去。
他倚靠在门框边,身姿舒展,看着她欢天喜地跑进去,跑到床头那儿,围绕着山聿转了两圈。
或许是山聿剑灵正和她说什么,她高兴得脸都红扑扑的,蹲下来和山聿说:“诶,我没不理你啊!你放心,以后我肯定好好当你主人,你要吃灵石我给你赚!我赚不到的话,还有谢稹玉呢!”
语气可爱又温柔,还带着一点喜不自禁的小小得意。
“小慈这么开心。”江少凌也跟着走到门边,挨到谢稹玉身边,跟着也笑了一声,随后又低声道,“短暂失忆了也好,这两天因为上丹涧的事情,她心情一直很低落……那,沈无妄的事情,你打算跟她说么?”
提起沈无妄,谢稹玉脸上的笑容淡了一点。
江少凌等了会儿没等到师弟说话,又问了一声,“师弟?”
“我不想说。”谢稹玉语气平静。
江少凌完全明白,他点点头,“不说好!不过你刚说的天生剑魂……竟是如此吗,怪不得山聿选她!”
桑慈不知道这两人在门口说什么,只高高兴兴地和自己的剑交流了一下感情,然后她忽然想到刚才谢稹玉说的话里另一个重点,这会儿后知后觉,视线快速往门口瞥了一眼。
恰好对上谢稹玉看自己的目光,她忙回头,然后抱着山聿转过身,小声问:“所以我和谢稹玉已经合籍成礼了?”
山聿:“嗯嗯嗯嗯!主人特别过分,晚上还会把我屏蔽,让我不能说话感受不到无敌厉害无敌美貌的主人!主人求求你,有了谢道君也不要忽视可爱的剑灵我好吗?”
桑慈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反正她从小就知道以后要和谢稹玉合籍的。
她就是有点好奇,总觉得这木头好像没从前那样闷声不吭了。
当然了,木头还是木头!
她就是……就是有点不习惯。
谁知道一睁眼她就和他合籍了,她都不记得自己的昏礼是怎么样的。
可恶!
“小慈,吃晚饭了!师弟今天做了你爱吃的红烧栗子鸡块,再不吃都凉了。”
江少凌见师妹和一把剑嘀嘀咕咕说个没完,忍不住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