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对方话里话外都是自己和楚盈关系多密切。
尽管徐既思有九成把握他们不会有结果,却也无法保证那一成的可能性。
现在不把话说绝,便是给自己留隐患。
就像在商场上该杀伐果决的时刻,他不会犹豫片刻,徐既思面对感情同样如此。
不动声色略过对方逐渐变沉的呼吸,甚至没给温在臣几秒回神的机会,徐既思面上的神色随着他的语气愈发冷淡:
“你们的关系脆弱到我什么也不用做,只要把这个事实挑出,就再难复原。”
他一顿,神色幽暗,几乎是挑衅地投去一眼,嗓音轻描淡写。
“就算是这样,你也想继续‘警告’我吗?”
是“也想”,而不是“还要”。
字字句句都是拿着刀往他心窝上戳。
徐既思擅长极了杀人不见血,温在臣脸上血色全无,寂静了数秒,才紧咬着牙关,擡起眼,黑眸沉到极点,唇角微扯,幽涩的嗓音带了丝讽笑。
“你在威胁我?”
徐既思和他四目相对,轻慢地冲他一扯唇,清冽的嗓音不高不低:
“不是温先生要先和我聊的?”
温在臣胸膛起伏,几乎被他气笑。
偏偏徐既思还跟没发觉他情绪似得,又装模作样地露出一副突然记起来什么的表情,眉眼稍有夸张地一动,嗓音却平淡,任谁看了都知道是故意的:
“哦,我好像忘记告诉温先生了——”
“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不等温在臣反应过来,他又接着道,“那温先生要是明知我们在交往,还想做什么不该做的事,那这是不是就叫……”
他顿了顿,似乎在思忖什么更文雅点的形容词。
片刻才缓慢吐声:“‘插足’?”
温在臣花了半分钟才消化他话里的事实。
脑海闪过两人紧密相扣的手,跟针似得扎在他心头。
他该想到的。
如果不是确认了关系,楚盈不会跟他突然这么亲密,更不会挡在他面前和他对峙。
拳头紧了紧,在此刻切实地意识到徐既思骨子里的恶劣,要不是记着答应了楚盈绝不动手,他差点没忍住。
然而到最后,理智还是战胜冲动。
温在臣深吸一口气,死死盯着他:
“徐既思,你到底还想伤她几次?”
“你知道她因为你哭过多少次吗?知道五年前你离开后她唯一的亲人也去世了吗?知道她刚来温家的时候人多虚弱憔悴吗?知道你那天的失约让她在雨里淋了多久吗?”
男人脸上的漫不经心随着温在臣的一句又一句的反问逐渐褪去,直到最后,脸上再无笑意。
月色被层云遮掩,夜色更为浓寂,两人就这样对峙着,周遭静谧地只剩风声轻卷过地上的落叶。
旋起,又坠落。
他的嗓音终是在沉寂中缓缓升起。
“我知道。”
透着些许无力和涩哑。
“……你知道?”
怔愣片刻更是席卷上愤怒,温在臣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拳,手臂青筋暴起,他猛地擡起手腕,拳头就要往他脸上砸去。
徐既思没动,闭了闭眼。
拳风轻晃碎发,疼意却没如预料里传来。
他听见温在臣绷紧的嗓音,是从喉间挤出来的。
“你知道还——”
“……五年前的事,我也是刚知道。”
徐既思缓慢睁开眼,语调艰涩。
“我不否认我过去无意中伤了她很多次,但我对楚盈,从始至终都不是你所说的‘玩玩’。”
从他话里听出些许隐情,温在臣冷静下来,手臂缓慢垂落,又在下一秒蓦地记起楚盈说的那句“有些误会”。
当时他情绪过于上头,并未细思话里含义,只当她是说对他隐瞒自己与徐既思在一起是他误会动机。
现在听了徐既思的话,才意识过来,她大约是想和他解释她对徐既思的那些误会。
思绪终于理顺,温在臣情绪稍有缓和。
然而这并不能让他对徐既思回转态度。
温在臣尽力缓和了语气,面无表情:
“她跟你在一起只会被伤害。”
“我会保护好她。”
徐既思几乎没有思考。
温在臣冷嗤一声:
“你凭什么以为自己能保护好她?”
徐家太过复杂,楚盈又涉世未深。
先不说徐家那些老奸巨猾的老顽固能不能接受她一个毫无背景的女孩,徐既思身份张扬,一举一动都暴露在众人眼皮下,他脾气不好在圈里是出了名的,若不是碍于徐家地位,还不知树敌多少。
退一万步说,他知道徐既思爱慕者不少,不过是碍于从前他身边不见女人,性格也冷淡,大家自然不太敢靠近,可现在突然冒出一个楚盈,他都可以想到那些爱嚼舌根的会在背后议论什么。
楚盈心思单纯,凭什么要遭受那些无端的议论与恶意?
他不希望楚盈暴露在所谓上流圈层的这群人的眼皮下。
而跟徐既思在一起,这几乎是难以避免的。
这样身份地位的徐既思,现在想和楚盈在一起,或许能保护她一时,往后徐既思要是失去兴趣了,两人分开,楚盈该怎么办?
成为众人口中的笑柄,变成他们饭后的谈资?
再往坏了想,会不会有人因为恨徐既思迁怒于楚盈,或是因为楚盈曾和徐既思在一起过做出什么威胁到她安危的事?
届时他能靠过去那点心血来潮的旧情,在分开后还一直保护她吗?
他想了太多太多,没有任何一点是有利于楚盈的。
她只会一次又一次被伤害。
他自会尽可能地保护楚盈,可一旦想到她往后会受到的伤害都是直接或间接源自徐既思,他就无法忍受。
这些可能发生的情况,楚盈或许想不到,可他不信徐既思想不到。
他这样的大少爷,口中的真情又有几分?
温在臣眸色更沉,斩钉截铁:
“你们不会有结果。”
徐既思微顿,掀起眼睫和他对视一眼。
他从来不是一个会花时间去说服谁的人。
他的时间向来宝贵,公事上,他一向是只抛出一个目标,然后在最短的时间内丢下实绩,他知道行动永远比语言来得更有说服力。
私下里,他也大多是被人追捧着,极少有人会反驳他的话,哪怕真有意见相悖,他也没兴趣反驳谁的观点——说服一个和自己观念不同的人认同自己的观点对他而言是一件极其愚蠢的事。他从不浪费时间在这种事上。
徐既思盯着他的眼睛半晌,在这一刻倏然觉得一切都变得索然。
他跟楚盈未来结果只会取决于他们自己。
温在臣一介外人怎么想与他何干?
他连徐家人的态度都不在意,还会在意温在臣?
徐既思懒得和他再争辩:
“我们的感情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你说再多,也只是楚盈的‘哥哥’。”
徐既思若有似无地咬着音强调,冷清的眸瞥过他并不好看的神情,提醒他,“认清自己的身份,不然我不介意跟她聊聊这件事。”
温在臣今天说的这么多话里,只有一句说得没错。
那些他不在的时日,都是温在臣陪在楚盈身边。
他勉强能用这个理由给温在臣几分颜面。
不然他完全可以毫不留情将事实透露给楚盈。
他已经给了温在臣选择。
不要再插手他们的感情,还能继续当楚盈所谓的“哥哥”。
徐既思瞥过他被碎发遮掩的沉眸,声线轻淡:
“相信温先生已经有决定了。”
温在臣攥紧拳,良久,沉沉吐出一口气:
“如果你再让她受到伤害,就算让她知道这件事,我也会把她带走。”
“你没这个机会。”
徐既思冷清的神色上染上一丝张扬。
温在臣冷笑一声:“徐大少爷也别太低估我们五年的感情。”
“哦,”他漫不经心点头,轻挑眉尾,反唇相讥,“那现在谁是她男朋友?”
温在臣:“……”
徐既思接着插刀:
“她身边的人,就算最后不是我,也不会是你。”
温在臣:“……”
徐既思也不在乎他有没有反应,大约觉得也没有什么多聊的必要了,擡手看了眼手机。
“今天她生日,你回去后最好克制一下情绪,我不希望她在今天因为我们的矛盾心情不好。”
他像日常向下吩咐指令般,只是话比往常要多些: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用我多说吧?”
温在臣冷冷一扯唇:
“我比你更清楚这些。”
“行,”
大概是自知已经是胜利者,他也没恼,只擡眼又掠过别墅亮着的两个房间,简单辨识了下,猜出那个微微被风拂过的淡紫色窗帘的房间应该是楚盈的,他微微扬了扬下颌,“那就让她先在你家住两天。”
温在臣:“……什么叫我家?这里就是她家,她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徐既思瞥他一眼,忽视他的话:
“五年确实不短,够你们成为她眼里的家人。我认可在这五年里你的付出,也认可你作为她哥哥的身份,我不会阻拦她想跟家人一起过年,但她既然跟我在一起了,就没有一直住你家的道理。”
温在臣从他话里听出话下之意来:
“……你要她搬去你家住?”
话落又猛地提了提声:
“徐既思你是畜生?刚在一起就想同居?我不许!”
徐既思冷淡反问:
“不然我让我女朋友跟一个对她居心不良的成年男人住一块?”
“温先生有当小三的癖好,”他扯扯唇,讥讽似得看他一眼,“我可没有绿帽癖。”
他信任楚盈,但不信任温在臣。
在他的认知理解里,喜欢不是放风筝,没办法收放有度。
喜欢是不由自主。
是控制不住的。
几个字被他有意无意咬得清晰,攻击性极强,简直不像他印象里徐既思该有的教养。
温在臣脸色黑了黑:
“你把话放尊重点!我没有你那么肮脏。”
徐既思一点也没被骂的自觉,倒是点点头:“希望温先生说到做到。”
“那么,这几天希望你们能陪她过一个好年。”
他垂睫在手机上点了下,隐约能看见是什么航班信息,没一会又擡头,“我过两天来接她回家。”
“……”温在臣冷声,“我还没答应你们能同居。”
“用你答应?”
徐既思没擡眼,给什么人发去一条消息,“我没在征询你的意见。”
“答不答应选择权在她。”
“至于你,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
他懒懒擡睫,“我只是在通知你。”
温在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