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不懂(1 / 2)

听不懂

这段时日,为着小儿子这场婚事,卫旷和杨毓忙里忙外,都累得不轻。

尤其是卫旷,昨日各部高官武将,和宫里派过来送礼的人及亲戚朋友过来贺喜,其间吃了几回药,撑着渐衰的身体应酬,等夜深人都走了,他早已腰酸背痛,眼睛更是疼地近乎失明。

便连杨毓,常年料理偌大的镇国公府,也生有气喘的毛病,和大儿媳让人收了残席,回到正院便咳嗽起来。

阒静的明煌灯下,夫妻两个各自端着药喝,不觉相互望着对方笑。

好歹是将最后一个儿子的婚事办成,少了件操心的事。唯剩小女儿的将来夫婿,也要相看起来了。

但再谈及二儿子的那桩娶进继室的糟事,不免长吁短叹。

夜阑更深,两人说过几句话,便睡去了。

到第二日的巳时三刻才起来,洗漱过后,且用清茶糕点,在厅里等着小儿子和三媳妇过来敬茶。

并让人去把大儿子大儿媳、二儿子,还有几个孩子,及几位从卫家老宅赶来京城观礼的卫家长辈叫来。

等了一炷香功夫,门外的丫鬟进来禀报人到了。

曦珠和卫陵进门时,烧着银霜炭的烘热厅内,已坐满了人,或是笑着闲聊,或是静坐吃茶,闻听动静,十几双眼都转往她这个方向。

除去相熟的人,还有六个长须白髯的老者,她从未见过。

她微微抓紧了卫陵的手。

卫陵拉着她的手,偏过肩膀,挡在她的面前。

率先朝座上的众人歉笑道:“路上滑了些,走得慢了,劳烦你们久等。”

卫远捧着盏青瓷杯子,接话笑说:“这天越来越冷,有些地都结了冰,过来路上是滑得多,我和你大嫂也才刚到这里。”

董纯礼端坐丈夫身边,朝三弟媳笑了笑。

曦珠亦回她浅笑。

这一番话后,卫陵先是朝那些卫家长辈拱手作礼,各人纷纷笑道不妨碍,都是才到才到,连椅凳都没坐热。

此次上京来参加婚礼,不是谁家有事要办,要公爷帮衬一把。

便是观着镇国公府将来的走势,及这年对敌狄羌的大胜,卫家这个三小子的前程不可限量,要来露个脸结交深情。

一派其乐融融的场景里,卫度在旁,面上不显,心里却禁不住冷笑。

如今的他,因与郭华音婚事的定立,勿提在公府,被爹娘厌嫌,便是在户部,也听到些烦不胜烦的碎言。

卫陵倒好,从小在爹娘的宠爱中长大,胡闹玩乐,肆意挥霍,不过被说教打骂两番,便懒于管教,任由他做个纨绔子弟。

可是这两年,便为一个从哪处偏远地方来的表姑娘,进神枢营和军器局历练,又与狄羌的一战,获三品的官职,仕途竟顺畅非常。

从未有哪个京城的贵门子弟,能有他这般成就,便是这个年纪的大哥,也比不上他。

卫度转目见大哥满面笑容的样子,半点不在意卫陵的战功。

也是,大哥还有父亲的爵位继承。

他低下头,用茶盖撇了撇青色的沫子,于氤氲的香雾里,听着爹娘的笑声,眼里冒出酸涩。

上首的座位,杨毓看着穿一身浅红柿蒂纹立领对襟袄、蜜色彩蝶戏花锦裙,绾起高髻、妆容端正的曦珠。

已不仅仅是她的侄女了,还是她小儿子的媳妇,转望一边自进门就在维护媳妇的卫陵,不由心生感慨地朝丈夫笑,如今看来,这门婚事是好的。

卫旷也笑看下方的一对新婚小夫妻。

元嬷嬷递来呈盘,上面正摆着两盏温热茶水。

曦珠迟疑了瞬,动了动手指,卫陵松开了握住她的手。

她伸手接过其中一盏茶水,闭紧的嘴里已酝酿了无数遍那两个字,但却艰难地,好似如何都喊不出口。

那是只对她的生身父母,才能叫出来的称呼。

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和痛楚,从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脏裂缝钻涌出来,漫到喉咙,哽痛地让她想要转身,立即逃离这个地方。

但是,但是……

一厅的人都不再说话,寂静下来。

只有火盆的炭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曦珠垂下长睫,抿紧唇瓣,要先给国公敬茶。

但是在她端起茶的那瞬,一双手紧随其后,端起了另一盏茶。

卫陵笑着对坐在上首的两人,恭敬地对父亲捧奉上茶水。

“爹,娘,我能娶到曦珠,还要多谢您们的成全,我和她给您们敬茶。”

曦珠一怔,偏首看向身边人。

他的举止再从容自然不过,似乎这不是违背规矩的事。

他似乎再次提到了她能嫁给他,世人皆知的原因。

在所有人都在淡化忘记,为了顾忌公府和他的颜面,都在言笑晏晏,恭贺这是一门再美满不过的婚事,他再次揭开了前尘。

在这样多的人面前,说这门婚事是因他的强求,才得以被成全。

厅堂内,落针可闻。

便连好动的卫朝,都不敢再动一下,坐在母亲旁边,看向仿若变成木偶一般僵硬的三叔母向祖母敬茶。

“……爹……娘,您们请用茶。”

卫陵没有跪,曦珠也没有跪,向姨母呈上了茶。

卫旷在怔愣后,很快和颜悦色起来,道个“好。”

便接过小儿子手中的茶水,揭盖喝了口。

见丈夫如此,杨毓也接过三媳妇手里的茶,笑地抿了抿。

随后,卫旷和杨毓两人,给三媳妇递去了早包好的红封,厚厚的一叠。

元嬷嬷再送来几本账册。

是先前筹备婚事时,卫陵让母亲把自己的产业账本收拢整齐,待敬茶时交给曦珠。

此时,杨毓将这几本放在她身边近二十年的账本,递去曦珠面前。

“这是卫陵放在我这处的几本账,现在交给你,以后便是你来打理。你先看着,倘若有不懂的地方,来找我或是找纯礼都可以。”

她又嘱咐了几句作为婆母该说的话。

时隔两世十余年的光阴,曦珠再次将那几本曾翻看过的账本,接了过来。

“是,……娘。”

于众目睽睽之下,卫陵握住了她的手,将她冰凉的手团在自己的掌心,企图让她暖和起来。

接着,去见卫家的其他人。

卫陵牵着曦珠,一个个地走过去叫人。

对大表哥和大表嫂改口,没有方才的困难,曦珠跟着卫陵叫道:“大哥,大嫂。”

卫远和董纯礼也准备了红封送给三弟妹。

卫朝坐在椅子上,按照母亲教的下了椅子,对着眼前打扮极其好看的三叔母,拱手作揖,唤了声:“三叔母。”

卫陵看他一副敬重的样子,嘴角略扬。

等轮到卫度,曦珠轻挠下卫陵的手心,抿紧了唇,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