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婉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将托盘扔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她原本愤怒的脸上浮现出茫然的无措来，一下垮坐在椅子上，像商场前张牙舞爪的充气假人一下被泄了气，瘫软下来。

季世荣走近，斜觑了一眼散落的照片，不耐地说：“一个女人罢了，这点事都处理不好吗？”

黎婉整了整凌乱的发丝，浅浅的笑意爬上了嘴角，柔声问：“世荣，你怎么来了？阿杰不是说你今晚要晚点回来。”

季世荣说：“怎么，我不能早点回？”

“当然不是，厨房里还煮了绿豆汤，我去给你盛点。”黎婉站了起来，绕开地上的瓷渣，一双纤细白皙的手抚上季世荣的胳膊，“也没多大的事，不过是行川新交的女朋友不太合适，我就一下气急了些。”

她回头看了眼季行川，说：“还跪着做什么，起来吧，晚饭吃过了吗？”

季行川站了起来，皮鞋踩在碎渣上又发出细碎的声响，他低声回：“吃过了。”

黎婉笑道：“行川也好久没回家了，今晚就住下吧，明天早上我们一家人一起吃个早饭。”

“行川，换身衣服，一会儿来我房间。”黎婉甩下这句话，就带着季世荣出了房间。

他们一出门，刘姨便拿着药箱进了茶室。

她看到季行川被血染红的西裤，心疼地念叨：“三少爷，您怎么也不小心些，一下就跪到这么大块碎渣上。”

“没事刘姨，一点小伤，我自己处理吧。”季行川接过药箱问，“妈最近身体怎么样了？”

刘姨叹了口气说：“还是老样子，有时候脾气上来了只有先生劝得住，有时候又整天都不说一句话。”

“药有在吃吗？”

“看夫人心情，有时愿意吃，有时不愿意吃，我也劝不动。”

季行川坐到一旁干净的位子上，一边处理伤口一边说：“刘姨你辛苦了，这么多年一直陪着她。”

刘姨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的相片，“没什么辛苦的，季家从没苛待过我。夫人她心里苦我都知道，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们母子有了嫌隙，我看着横竖不是滋味。”

她拂去相片上的污渍，夸道：“这女孩子长得可真水灵。”

季行川紧绷的神经这时才放松下来，只有和刘姨在一起时他才能有一些喘息。

“她叫苏晓。”他说。

刘姨一张张看过照片，说：“一看就是个好孩子，你是真的喜欢她吗？”

季行川认真地说：“喜欢。”

刘姨有些惊讶，从小季行川对什么东西都是淡淡的，并不会明确表示自己的好恶，她第一次见他这么坚定地表达。

她心里既是开心又是担忧，开心的是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坚持，担忧的是在这个家里坚则易折。

看这相片，这个女孩应该也是喜欢三少爷的，可年纪看着很小，她的担忧更深了。

“三少爷有了喜欢的人我自然是高兴的，但别怪我多嘴了，瞧夫人的样子是容不下她，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季行川沉默了许久，随后说：“我会的。”

-

走进黎婉的卧室，她已坐在一把红丝绒椅上等着他。

黎婉手里拿着青瓷茶杯，一口一口慢慢喝着茶，在袅袅对茶烟里脸色晦暗莫名。

“妈。”季行川说。

“来了，坐。”她示意他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她放下茶杯，和蔼地看着他说：“行川，我知道你从小就是个听话的孩子，没让我怎么操过心。这个女孩子寄养在你这也不是办法。她毕竟是你亡妻的妹妹，妈会给她找个好住处，衣食住行都给她打理妥当，你就不用操心了。”

季行川默了一会儿，沉声道：“我会搬出去，御江公馆那套房子本来就是送给苏晴的，现在留给苏晓住也合乎情理。保姆也照顾她有一段时间了，了解她的习惯。她九月就要去上大学了，应该会离开江市，以后我们也不会见面了。”

在深思熟虑一番后，季行川还是准备一部分顺着母亲的意思，假意迎合。

在他表明心迹以后，母亲依旧无动于衷甚至更加愤怒。

刘姨也提醒了他，一味与母亲对着干，只会两败俱伤。

黎婉的眼神在他脸上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圈，脸上现了笑意，随后柔着嗓子说：“那就按你的意思办，我知道你不会令妈失望的，是吗？”

季行川在她温柔的眼神里却只看到了无声的胁迫，这种胁迫他再熟悉不过。

“六年前如此，六年后也一样。”他轻描淡写地说。

黎婉的脸色顿了一瞬，又拿起茶杯来抿了一口，慢慢悠悠地说：“你那时候也说喜欢那个姓宋的女孩子，但人家就是看上了你的钱，拿了钱马上就翻脸不认人了。听妈的，找对象还是门当户对的好，妈不会害你的。”

季行川看向门口，说：“不早了，妈您早点休息。”

黎婉也没留他，只是缓缓说：“我瞧那女孩子也挺可怜的，年纪轻轻家里人却不剩几个了，我派人送了份礼物过去，你帮我带句话，希望她能好好读书，祝她学业有成。”

刚要起身的季行川滞了半晌，侧头望了母亲一眼，“好，我帮您带到。”

走出黎婉的房门，季行川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呼吸急促。

他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小灯，便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苏晓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