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麻烦快些,”
长安街上,此时已经没了人影,只有时不时地过来一队巡逻的官兵。
白绒小孩子脾气,赵旻硬是被他缠了半个多时辰。
这会儿萧忌应该回府了。
天黑路滑,马夫万不敢太快,怕翻了车摔了人,但后面夫人催着他紧张地浑身冒汗:“夫人,不能再快了,这会儿路都冻上了,滑的厉害。”
马夫将将说罢,对面昏暗的小道上边疾驰过来一匹红棕色的马儿。天黑瞧不真切,只见雾蒙蒙的路上,那男子的马儿跑到极快,玄色的大氅夹着风雪飘扬。
待人到了跟前,马蹄扬起一阵雪花,簌簌落下后才见那双金色的眸。
“王,王爷!”马夫勒紧缰绳,回头道:“夫人,王爷出来接您了。”
赵旻闻言,倏地掀开轿子上的帘子,露出一个圆圆脑袋,小脸儿在昏暗的雪地衬得极白。
萧忌到了马车跟前,翻身下马,一条腿踩上马车,抖了抖手上的雪花,揉了一把赵旻的发顶:“大半夜的不回,去哪了?”
萧忌身上还带着风雪的寒气,吐息见白雾团在两人视野见升腾起,迷迷糊糊叫人看不清对方的脸。
少顷,赵旻伸手拂去萧忌大氅上的雪花,弯了弯眉眼,“阿旻去拿药了——”
赵旻话还没说罢,只觉得脸上一凉。
萧忌竟然当着马夫和云泉的面,在他脸蛋上亲了一口!
赵旻的脸刷地红了,浓密的长睫上落了雪花,稍微一煽动白色的雪片就落在脸蛋上,化为一点晶莹。
赵旻红着脸咕哝着:“王爷……”
云泉:“。”
马夫:“。”
“忒慢了些,本王带你骑马,”说着,萧忌直接将人横抱起来放到马鞍上,自己翻身上马,遂将用大氅将怀里人包住:“坐好了。”
马儿一声长嘶,朝着王府的方向跑去。路上,只剩下云泉和马夫大眼瞪小眼。
甫回到降雪阁,赵旻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忙活地一堆人。
萧忌平日喜安静,住着的院子里甚少来人,就是打扫都是王总管定点收拾。
眼下,院内几个小厮堆着两个雪人,廊下彩色的小灯笼挂满了房檐,卓伦大咧咧地站在炙肉架子前,扇着扇子熏得满脸黑。
好生热闹!
萧忌将赵旻抱下马儿,牵着人的手往院子里走。
后面,云泉也急匆匆地赶了回来,看着院子里在炙肉,眼睛都亮了:“卓伦姐姐,我来帮你!”
萧忌拉着赵旻在廊下吃姜茶。
小孩儿乖巧地缩在大氅里,两只小手捧着杯子抿。想赵旻头一次吃姜茶,辣的吐着舌尖,模样倒是可爱。
如今,已经喝习惯了,一杯下去小脸儿都红润了不少。
倒也不难养。
“好喝吗?”萧忌捏了被姜茶,突然问道。
赵旻分神看着不远处的炭火,被萧忌的问题拉回了思绪,他点点头下意识将自己喝了几口的姜茶呈给萧忌。
廊下,烛火摇曳。
萧忌突然来了别样的兴致,将手里的茶杯放下,单手挑起赵旻的脸,指腹轻轻拂过他有些微红的嘴角。
突然不正经,“阿旻的嘴巴太小。”
赵旻脑海里闪过下午在塌前的一瞬碎片,脸倏地全红了。
随即,男人沾了姜茶的双指拨动他的唇瓣,撬开唇齿,勾着软嫩的舌尖。
萧忌搅了两下,抽出手来,问赵旻:“本王的甜吗?”
赵旻:“……”
茶?
还是别的?
赵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萧忌总是这样,喜欢说一下让人脸红的话,他又实在招架不住。
偏偏,萧忌不肯罢休。
“嗯?”
萧忌挪了椅子,背对着院子里的人。
他生的高大,又着大氅,背影几乎将赵旻整个人罩住了。
身影下,萧忌的手分开他的双膝。
赵旻小声回道:“不,不甜。”不仅不甜…还……
萧忌轻笑了声,“想什么呢,本王问阿旻,这姜茶可甜?”
大腿太细了些,捏着骨头能一手折断,掌心热的烫人,偏又着力捏着,萧忌没得到答案,又问他:“膝盖疼吗?”
“还,还好,”赵旻在雪地里跪过,落下的病根,在阴天便爱发作。
王府的大夫每到阴天,便准备着姜泥给他敷。
手到腿根儿了。
萧忌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看着就像是给他揉膝盖。
赵旻受不住了,小手紧紧攥着萧忌的手臂:“王,王爷,人多。”
萧忌松了手,忆起午后小孩儿乖巧顺从的模样,蹙了蹙眉心,将自己的大氅接下来,给人披上哄着问:“阿旻讨厌本王这么做吗?”
“嗯?”赵旻身上突然多了件带着墨香的大氅,又暖些,身上的燥意下去后也不觉得冷。
讨厌?
萧忌房/事要的勤,但谈不上讨厌。
赵旻吁了口气,擡眸看着院子里热闹的景象,他长这么大……家里从来没如这般热闹过。
他记忆犹新,八岁那年,院子里飘进来个风筝,那是宁北侯家的小世子的风筝。那日父母进宫赴宴,宁北侯家的小世子带着一群人顺着大槐树爬进了他的院子。
他们说他是不认字的小笨蛋,语气不好,但临走的时候却给了他一个小风筝,还教他认字。
他那时候才知道自己的旻字是秋天的意思。
萧忌喜欢逗他,和那时候的宁北侯小世子一样,虽说他是小笨蛋,但不嫌弃他。
“怎么,怎么会讨厌……”赵旻垂了垂眸,倏地又擡眼,圆如葡萄的黑色瞳仁望着萧忌:“不讨厌。”
“那可喜欢?”萧忌又问。
“……”赵旻没回应,院内,卓伦拎着一直炙好的羊腿,咧着嘴朝着他们过来:“主子!世子羊肉好了!”
云泉和王总管守在炭火上烤地瓜,“世子!要吃地瓜吗~!”
萧忌:“……”
赵旻趁机从萧忌身边溜走了,应着卓伦:“卓伦护卫,我来帮你。”
大宗的西北地区与蒙古、鞑靼交接,当地多草原沙丘,百姓大多都是靠着河流过游牧生活,故而多是吃肉、喝奶少吃蔬菜。
萧忌在西北打了数十年的仗,再加上他的母妃是前突厥的和亲公主,养成了口重的习惯。
回京四年,王府的饮食一直顺着西北口味,但却很少炙肉。
一是萧忌太忙,两京一十三省要管理,江南和西北又多生战事;二是王府爱吃西北菜的就他和卓伦二人,炙肉自己动手才吃的过瘾,但忙活一整日他嫌麻烦。
炙烤的外焦里嫩的羊腿肉被卓伦三两下分解开,王总管还准备了一些酱豆子和酸白菜。
卓伦没让赵旻帮忙,还把片好的第一盘子肉给赵旻送了过去,“世子您快尝尝,属下的手艺,可是跟着公主殿下学来的,保准您喜欢。”
“谢谢,”赵旻接了过来,放在自己面前。
他也吃过羊肉,从没觉得难以接受,但是这会儿就是没什么胃口,吃了一片就放下了。
剩下的,都让萧忌吃了。
吃完炙肉,萧忌又嫌院子里烟火气太重,带着赵旻搬到了前院的芳华楼上住。
赵旻方才还只是觉得味道不好闻,现在都饭后半个多时辰了,胃里也隐隐觉得难受。
洗漱完,他随手准备了热水吃药。
这时候萧忌也从浴桶里出来,恰好见他拿了药丸出来,问:“怎么了?”
“嗯?”赵旻将药甫到在手心里,还没吃,看着萧忌过来,“没怎么,就是胃里有些不舒服。”
“太腻了些,”萧忌从赵旻身后环上他的腰,下颌轻轻靠在他鬓边:“阿旻吃不习惯。”
“吃的少,”萧忌身上总是热乎乎的,赵旻被他抱着像是被火炉围上一般,而且影响他服药。
好半天,萧忌没有松开的意思,赵旻才道:“王爷,我,我吃药,您先松一下。”
“什么药?”萧忌松开人,走到赵旻放药的小几前,往软垫上一靠,将赵旻的药丸倒出来一颗,放在鼻子前闻了闻。
赵旻服下药,看着萧忌,“王爷,你不能吃。”
又解释了一下:“这是补身子的药,不能乱吃。”
然后,萧忌把药吞了。
挑眉,问赵旻:“补身子的药?”
赵旻:“……”
赵旻眉心微微一簇,小步过去从萧忌手里夺过来药瓶,然后看着萧忌咀嚼的样子,想让萧忌吐出来。
料想,萧忌见他生气了,捏着他的下颌把药渡了过去。
随后抱着他上了床:“阿旻,多补补。”
……
夜半,萧忌将累着的小孩儿清理干净,掖好被子,从房间出来。
顶着黑眼圈的卓伦从房檐上下来,压根没眼看萧忌脖颈间挂着打着结的发带,眯着眼睛问:“主子?”
萧忌将药丸的瓶子给卓伦看了一眼,“去查查,哪家药铺的。”
骗小孩儿把蜂蜜糖丸当补药吃。
萧忌捏了捏眉心,散散道:“找出来,打折他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