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下好一盘棋,不需要时刻处于进攻状态,那样反而到处留下破绽。粘着对手的棋路走,恶心对手也是一种战术。当对手多次被看破,心态失衡,陷入烦躁时,往往会露出致命破绽。
那么,轮到他进攻了。
风起,檐下竹风铃,摇晃。
连鼎文遇到过很多难缠的客户,他不喜欢黄庭轩这种类型,颇为头疼。两次交锋,他没有输,却没有占到上风,这对于他而言,实在过于罕见。
“黄先生,相处时间长短不是胜利的前提。”
闻言,黄庭轩不太在意地耸肩,悠然地坐在长椅上,侧脸看着连鼎文,说道,“连先生,有时,身在高位也不是胜利的前提。”
金钱、地位、学识从来不是爱情的前提。若连鼎文想要的女子,仅仅是一位适配他的贤妻良母。这人何必谨小慎微、步步为营进入晚宁的世界。
外面花花世界有着更好的选择,更温柔体贴的女子。除非那人独一无二,非她不可。
大家都是男人,心里那点想法,心照不宣罢了。
连鼎文从黄庭轩的话语里觉察到不寻常的气息,像是那些年他被人算计的前兆,这让他忍不住舔舔后槽牙,“……离婚,也是你的一步棋?”
雨丝,随风入长廊。
黄庭轩望着四方天,微微叹息,起身与连鼎文平视,眼中带笑,“怎么会呢?我可是少年人,谈不上算计。”
话说到这个份上,连鼎文心惊胆颤地发现预感成真了。傲慢的自己,低看这位小自己7岁的年轻男子,代价便是错失现有的好局。
曾经,他轻易判断晚宁的前夫不足为惧。
人世间,日子过不下去的男女,才会离婚。既然离婚了,以晚宁的倔强个性,绝对不会回头。
更何况,在晚宁口中,她这位前夫性格幼稚、兴趣相左、生活不能自理,还有一位红颜知己,全靠她独自维系着那个破碎的家。
与衣伯母和汪伯父的接触中,两老对这位前女婿,几乎避而不谈,也做实他心中的揣测。甚至,晚宁的堂哥还有促成之意。
胜券在握,那他便徐徐图之。谁知,时机即将成熟时,却发现这位前夫不知不觉竟设置重重阻碍。
暴雨过后,陈旧砖缝里,疯狂地冒出幼嫩草叶,浓绿的,年轻的,过分的张狂。像极了眼前人。
他意识到,黄庭轩不是晚宁口中那位——热血好胜的单纯大男孩,更像一只盘旋在百米高空之上的猎鹰,容许猎物多跑几步,却跑不开视线范围。
连鼎文不气反笑,“她知道你私下是这副模样吗?”
“我一个下棋的少年人,能有什么坏心思。”
黄庭轩句句不离少年人,一刀一刀往连鼎文的心窝里捅,令连鼎文不由自主拔高声音,“如果你真的不急,怎么会追到山房?”
望着逐渐转大的细雨,黄庭轩没有即刻回答连鼎文,而是拿起墙角的雨伞和雨衣。
临末,他回头看着连鼎文,一扫往日的少年气,脸上少有的严肃,“连先生,我年纪小只懂下棋,确实比不得您的成熟稳重。但是,我擅长把人生当棋局。棋该下得厚还是薄,轻还是重,什么时候重开,我比您有分寸。”
这下子,连鼎文那张几乎焊死在脸上的绅士t面孔,松动一二。
望着黄庭轩离去的背影,他背在身后的手,逐渐攥紧成拳头,“……拐弯抹角说我老了,呵。”
往菜园子走的黄庭轩,待走得足够远,才恶狠狠地吐了一句:“还芦笋,我也喜欢吃啊……”鉴于祸从口出,黄庭轩忍住的泥点子。
不远处,拎着菜篮子的衣晚宁,单手遮雨,低头快步走着,稳稳撞进黄庭轩的伞下。
衣晚宁刚要道歉,闻到熟悉的香气,讶异擡头,“欸,不是让你看家。”
“家里有人,连先生在花厅。下雨了,我来接你俩。”说话间,雨衣递给晚宁身后的谷雨。
拿到雨衣的谷雨,非常识趣地披着往前跑走,绝对不留下。
此情此景,衣晚宁有一个大胆的可怕想法,“你该不会和连先生起冲突,不高兴就跑出来吧。”
“嗯,他欺负我。”黄庭轩叹气。
“……不至于吧,连先生他……”衣晚宁小声嘀咕,那个人温文尔雅,不像会急赤白脸的人。
“哈哈,你真信啦。”黄庭轩笑着,悄悄倾斜伞往她那边靠,挡住下落的雨滴。
这时,衣晚宁看见黄庭轩那条泥泞的裤子,还有露出车脚线的T恤,“黄庭轩!你好意思笑,你衣服又穿反了,就那么爱踩水走路啊,几岁啊。服了,让你的棋迷知道你私底下这副德行,真的幻灭啊。”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天,衣晚宁都有无痛当妈的错觉。
“日子又不是过给外人看的。”黄庭轩每次看到衣妈妈,仿佛看到晚宁老去的样子。温暖的碎碎念,一颗心全挂在他身上。他怎么舍得松手,却又被迫松手一次。
“后天有你的比赛,你倒是把你的正常日子过好啊。”
“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