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聂昭,聂昭?”
谁的声音破空而来,欲将她从沉梦中唤醒。
可另一人的话语却还未消散,汇成血红的海,一句句将她淹没……
“聂昭……聂昭!”
宋方州不断唤她名字,聂昭终于惊呼一声,睁开眼来。
“吓死我了姑奶奶!”宋方州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退身坐到床畔道,“你可算醒过来了,你都睡了两天了你知不知道?方才是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两天?”
“你以为呢?”宋方州说着,倾身用手背碰一碰聂昭的额头,随即长舒一口气,“嗯,烧也退了,现在感觉如何,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哪里都不舒服,痛死了。”
“痛也只能忍忍,我已经找医生处理过你身上的伤口了,肩膀上的伤很严重,连夜缝了针,脚踝伤得也不轻,十天半月最好都不要走动了。你真是的,你到上海来应该提前知会我!最近上海兵荒马乱的,你一个人过来干什么?你告诉我,我好去接你啊!”
面对男子一连串的数落,聂昭一句也没接,只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她昏睡了两天,他便守在此处两天么?仿佛为了印证她的猜想一般,她看到手边的桌台上堆满了文书,他的百利金钢笔敞开放着,都没有扣好笔帽,另有几张电文飘落在地……他的眼睛也有些红,下巴上有明显的胡茬,领口敞开着,领带搭在椅背上,整个人看起来邋遢极了,可聂昭心里却生出一种别样的宁定。
她坐起来,环顾四周,见得一片锦天绣地,宽阔房间布置得美观华丽,未及开口,却听那人又道,“这里是华懋饭店,我给你开了间套房,脚伤痊愈之前,你就安心住在这里吧。”
华懋饭店吗?
一瞬间,他早先那句“我从不带人回家,包括女人”再度浮现脑海,令她惊觉,原来她也并非例外。
她转过头去,“我住不惯酒店,明日你送我回蒋公馆吧。”
“蒋公馆……”
见到宋方州神情的迟疑,聂昭心下一紧,霎时懂了他的顾虑——
那篇报道已经写明,那个十二年前的女孩就是南洋商会的大小姐,只怕,如今的蒋公馆外早已被记者围了个水泄不通,人人都想见见这位蒋家小姐了吧?
“这个这个,蒋公馆暂时去不得……是这样,你也看见了,有日本人想对你不利,蒋公馆保护不了你啊,你哥再有钱说到底也是个商人,对吧,他没枪啊,但我宋某人就不一样,我——”
“你有枪,连子弹都不装也算有枪。”聂昭奚落一句,却见那人目光一滞,转瞬已看不清他的脸——
“不是,你别哭啊,你哭什么呢你!”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无措,聂昭这才发现,她已满脸都是眼泪。怔茫时,他的手臂已经张开,将她圈入了他的怀抱当中。
“不怕,不怕了……”他的语声极是轻柔,擡起她的脸庞,见她双目紧闭,泪水涟涟,随即贴在她耳边低低地道,“我知道你这几日受苦了,我这不是已经找到你了么,不要怕了……”
原来,他以为她的眼泪是因为这几日的险象环生。
聂昭睁开眼,注视着那个正为她擦拭眼泪的男子,一句话已脱口而出,“你怎么那么好啊?”
“什么?”
“那张报纸,我已看过……谢谢你。”
这一回,倒轮到宋方州失语。
望他眼底惊痛,聂昭心里也疼起来——
不为那桩十二年前的旧事,而是为她今时今日的辜负。
回想当日在哈尔滨,当她看到那则报道,她竟第一时间便将矛头指向了宋方州,认为是他出卖,是他利用。
原来,她从未真正信任过他。
可他呢?直到眼下还在想方设法地保护,编出那些理由,佯装着不经意的随性……
聂昭不自觉就擡起双臂,环住宋方州的腰身,即使肩膀传来剧烈的痛,却还是一分分地收紧。
她忽然想,当日是她误会,仅凭一张报纸便认定一切。那今日呢?陈雪堂的话,游行工人的话,他们说的那个汉奸,国贼,当真是他吗?
如果连她也不信任他,这世上还有人会信任他吗?
兴许是感受到了聂昭的颤抖,宋方州低头,吻一吻她的头发,声音轻柔,语态却分外凝重,“你受过的委屈,我一分也不会忘,聂昭你放心,李昆展的命我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