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众人愣神之际,小女孩抓起随身包包往外冲,年轻妈妈一把拉住女儿,“啪”一声扇在小女孩脸上。清脆的巴掌声让所有人顿时清醒,一时间乱作一团。
年轻妈妈气急败坏,在店里大吼大叫:“你想逼死我吗,啊?”
“有话好好说,对孩子动手等同于利用年龄和体力的优势欺负弱小,光彩吗?”许若麟气得不轻t,尾音微微发颤。
“关你什么事?你那么爱管闲事,去孝顺你爸妈,别在这儿装圣母,扮好心!我的家事不用你插手!”
眼看与年轻妈妈沟通无果,许若麟又急又怕。急,是因为对方情绪越来越激动;怕,是考虑到闹得下不来台会让小女孩日后的生活更艰难。
许若麟深呼吸,强压胸中的怒气与憋闷。“这位女士,请您冷静一点,动手解决不了问题。小女孩自己跑出来吃饭,的确让您担心了。小孩子犯错,您可以试着用温和的方式加强教育,您觉得呢?”
“犯错?她犯的错还少吗?”年轻妈妈红着眼眶,指着小女孩的鼻尖,“她上课不认真听讲,不写作业,偷钱……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她以前很乖……”
年轻妈妈垂下手臂,似乎陷入回忆,伤感不已。忽然,她暴起大叫,擡手指着她的女儿:“都是你,是你的错!你的出生就是错的!你跟你爸一样,只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
小女孩脸色煞白,张着嘴久久发不出声。仿佛忘记眨眼,她双眼一直睁着,眼泪决堤般滚落。半晌,小女孩神情恍惚,声音哽咽:“我就是个累赘,对吗?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爱弟弟胜过爱我!”
年轻妈妈竟被女儿质问自己的教育方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但还是说出心里话:“富养的女孩子见识多,眼界开阔,乐于追求精神层面的满足,男人的哄骗容易乘虚而入。倒不如穷养女儿,忙于生计,还哪有闲工夫听男人吹牛。”
年轻妈妈抓了抓半干的头发,近乎失神地喃喃自语:“我就是这样被你爸骗到手的……富养有什么用,一个没用的男人,能让岳父岳母气得撒手不管,把一个年轻女人打入无底深渊。实话告诉你,你爸要跟我离婚,我儿子,你弟弟,就是我的筹码。我待他家的男丁好,就能多要抚养费。还有,女孩子吃炸鸡翅早熟,长不高,我为你好却不领情。啧,你懂什么。”
这番逻辑让许若麟无语凝噎。
小女孩停止啜泣,半信半疑地打量着她妈妈脸上的表情,似在辨别真伪。末了,她吸了吸鼻子:“所以你只是换了个方式爱我,对吗?”
“小孩子家别爱来爱去的,少看电视,少吃炸鸡翅薯条。你看你,早熟。”
“对不起,妈妈,我保证以后不吃炸鸡翅薯条,也不会再任性。妈妈,我们回家吧。”小女孩主动牵起年轻妈妈的手,离开了许记。
对爱过敏的人,总会下意识逃避表达爱的方式。不善表达爱的人,习惯另辟蹊径,寄望对方自动接收信号,破译情绪密码。
两种人凑在一起,除非你情我愿;无奈血缘捆绑,下场将是被迫互相折磨。
许若麟的视线一直跟随小女孩,直到母女俩消失在视野。她看着小女孩紧紧握住妈妈的手,感慨万分。她仿佛看见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小孩子,在父亲严重缺位,母亲过度掌控的家庭里,逐渐变成被忽略的一方。许若麟不知道小女孩会不会重蹈覆辙,成为强势母亲的翻版,只知道今天这场争吵,以及小女孩吃过的炸鸡翅,终有一天化身遗憾的象征。
送走小女孩,许记暂时没有其他食客。港澳明星拼盘演唱会连续两天开唱,今晚岐川的交通如昨天那般,早早瘫痪。
早前插曲的震惊程度实在前所未有,许记一众伙计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尤其许若麟。
她垂头不语,卖力刷锅,水花溅到墙上的瓷砖之后顺着缝隙滑落。
她想妈妈了。
与许有添相依为命多少年,妈妈就离开了多少年。空落落的心早已结痂,却被年轻妈妈的一番话狠狠剜去痂痕,归于平静的思念顺着伤口喷涌而出。她曾拥有过自己的妈妈,也享受过妈妈尽心尽力的养育,只不过属于母女二人的时光,比别人少得多。
她很不幸,妈妈早早因病离世。但她也是幸运的,在父亲许有添身兼母职辛劳养育下,出落成一个人人夸赞的好女孩。她不自卑,不敏感,不缺少安全感,不需要以伤害自己为代价换取关注和爱。上学的年纪,总有嘴欠的同学拿丧母做段子调侃许若麟,她一一还击,捍卫自己的尊严。这是许有添给她的底气。
然而,越是这样不经意的玩笑,越容易在心里刻下烙印。表面的不在意,总在心里翻搅不息。
许若麟机械地重复着刷锅的动作,忽然想到,在她的年纪再过几年,妈妈就因冠心病并发症离开这个世界,她胸口一阵闷痛。
不知道是否对妈妈的思念达到前所未有的顶峰,许若麟感到一阵心慌,随后转变为绞痛。她慌乱地扶住灶台,一手捂住胸口大口喘气。
大概三分钟后,她缓过来,疲惫地顺着墙壁跌坐在地上,额角的碎发被汗水浸湿。听见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她连忙站起来,胡乱擦汗,在心里安慰自己,肯定是因为最近熬夜太狠。
除了熟悉的老街坊,今晚许记生意并不算好。老街坊们吃完饭早早回家,伙计们意兴阑珊,许有添决定提前打烊,顺便找林伯商讨如何与林正邦和解。许若麟不想掺和,借口研发新菜,留在许记。
许若麟坐在后厨发呆,一阵声响划破宁静。她上前一看,一群人进店,窃窃私语,四处打量。其中一个人,她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