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鸡蛋

许若麟沉思片刻，觉得麦云泽说得对。许记大牌档虽有二十年历史，但时代不同，人们的消费心理和饮食习惯也不同。老店如何焕发生机，如何突围而出，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

麦云泽平时看起来不成熟，事业心也不重，但这次的建议，许若麟非常赞同。以前总说“酒香不怕巷子深”，现在不一样了，“酒香也怕巷子深”啊。生意不好，虽然仅仅一个晚上，已足够让许若麟敲响警钟。她见过太多生意突然一落千丈的真实案例，吉祥街就有。

几年前，吉祥街有家粿条店，距离许记四五个铺位。这家店开业七八年，全天营业，很受欢迎。老板赚到钱，决定停业翻新，不知为何，重新营业后生意奇差——班底没换，菜单没变，就是没生意。之后粿条店竟熬不过半年，关门大吉。

当时，许有添说这关乎玄学，说什么“气场改变，伤了气运”；彼时许若麟还小，只觉得可惜——那家店的牛肉粿条是绝佳美味，大满贯最上层几块脆软鲜美的猪板筋更是一绝。

末了，许有添感慨，经营老店，切忌心血来潮求变；许若麟思忖，也许装修带来的变化，如蝴蝶效应，抹除了食客们对粿条店的集体记忆——汤底味道没变，但这家店总归不是以前的那家店了。

话虽如此，许若麟还是动了求变的心思。她总听麦云泽说，岐川网红店越开越多，有些店营销投入大于对出品的追求，本末倒置。

她定在原地，出神地盯着不远处的大树，嘴里念念有词：“必须稳扎稳打，一手抓营销，一手抓出品……不能头重脚轻……”

然而怎么开始，从哪里入手，许若麟一窍不通。她一天大部分时间在大牌档，没时间看手机，闲暇时宁愿坐着放空，也不想再被任何事物夺走注意力。网络上绝大部分的出圈话题，爆梗，CP和影视剧，属于她的知识盲区，做账号对她来说，陌生又艰难。

清闲的一晚过去，芳姨和波叔完成后厨的帮厨工作，提前下了班。许若麟蹑手蹑脚走到麦云泽那桌，看着他和许有添喝得脸蛋通红，满嘴胡话的模样，不禁笑出声来。

“爸，别喝了。准备回家，好吗？”

许有添左手支着头，闭目养神，对女儿的话充耳不闻，仿佛元神已提前进入休眠状态。

“叔、叔叔，我们再走一个……”坐在对面的麦云泽大着舌头，把手伸向那堆空啤酒瓶。

“走，还走，”许若麟摁住麦云泽，“你该走了，回家睡觉去。”

“我没醉……我……”麦云泽话还没说完，突然干呕起来。

“你别，哎，你别吐地上啊。”

许若麟顾不上许有添，赶紧跑去后厨，拿出一个旧脸盆，搁在麦云泽下巴。她一手扶着脸盆，一手轻柔地顺着麦云泽的后背。

兴许过于放松，麦云泽也加入许有添，“砰”一声砸在桌面上，睡过去了。

“这……你们就不能回家再睡吗？”许若麟轻叹一句，摇摇头，默默地收拾残局。

忙活了大半小时，许若麟拉下卷闸，坐下休息。她原以为今晚可以早些回家，上网学习运营社交平台账号，没想到将近晚上十一点半，她还在店里，守着两名醉汉。

她拿出手机，搜索相关知识，看了快半小时，毫无长进，郁闷至极。她往许有添和麦云泽的方向瞟了一眼，还是毫无动静。百无聊赖，她开始翻阅几乎从来不看的朋友圈。

快速刷了十几条，有晒娃的，晒美食的，晒旅途见闻的，晒自拍的……她的拇指一路滑动屏幕，突然看到章以灏大半小时前发的朋友圈。

「没有晚餐，只有加班，很遗憾。」

她歪头托腮，稍加思索，在下方回复章以灏。

「还没吃饭？」

过了三四分钟，许若麟手机响了。她拿起手机一看，竟是章以灏来电。她瞄了一眼手机时间，接近零时。

“章先生？”

“你好，许小姐，今晚忙吗？”

“今晚……还行。”许若麟不打算细说，一句“还行”带过。

“收工了？”

“差不多了……对了，你还没吃饭？不会还在加班吧？”

“还在忙，工作上出了些纰漏，正在补救。”

章以灏那边似乎很安静，许若麟听不见除了他的声音以外的任何背景音。

“你先去吃东西吧，饿极伤胃。你老板真是的，怎么可以这样剥削你。”

“呵呵……”章以灏轻笑，“这是极为罕见的突发状况，平常很少这样。”

“那你……”

不等许若麟说完，章以灏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老大，生日快乐！呜呼！”

接着是礼炮声，掌声，还有欢呼声。

许若麟吓了一跳，还未反应过来，章以灏匆忙告诉她稍等。她一脸茫然地贴着听筒，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章以灏生日？

大概两三分钟后，许若麟感觉章以灏重新拿起手机。

“不好意思，刚才那些是我的同事。他们没有打招呼就冲进来了，没吓到你吧？”

许若麟如梦初醒，快速看了一眼手机，刚过零点，五月二十日。

“章以灏，生日快乐。”

章以灏一怔，手机那头的祝福，让他如沐春风，似有一股暖流传遍全身。他嘴角上扬，微微颔首，像是在隔空回应她。

“谢谢你。”

“我都不知道你过生日呢。”

章以灏眸色更为柔和，语调轻快：“我不庆祝自己的生日，所以很少人知道我什么时候生日。我也不清楚他们怎么知道的，毫无预备。”

“那你今年会庆祝生日吗？”

“我不……”

章以灏下意识回绝，脑海忽然浮现许若麟的模样。他话锋一转，柔声回了一句：“也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