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66

足月的婴儿。

这句话落在傅承文耳中,像是炸弹在脑海中炸开一般，让人短时间内失去了思考能力。

就像是被大奖砸中的普通老百姓一样。

赵世谦的儿子哼唧了两声，当爹的低声哄了下,又对电话那头不太耐烦道：“你大半夜不睡觉就为了打电话过来考考我？”

傅承文在没什么思考能力的情况下，说了句“没什么了”便将电话挂断。

然而挂断电话之后才是这个不眠夜的开始，傅承文完全控制不住脑海中的各种想法,他想象了很多种可能，最后觉得自己期待的那个才是最大的可能。

傅承文已经吃了安眠药,药效发作起来,他很困，但脑细胞在这时候又格外活跃。

困倦和兴奋极其矛盾地同时出现在他身体里。

傅承文身上的血液似乎流淌速度都变快了,他的心脏仿佛不再属于自己,跳动的频率在挑战人体的极限般。

除此之外，傅承文觉得呼吸在变快，为数不多的理智支撑着他上网进行搜索。

胎儿在母体发育超过37w后即为足月胎儿，一般无特殊情况,怀孕37-40w这段时间，孕妇会进行分娩，生下孩子。

也就是说,沈今澜的女儿，可以是怀孕37w后生产，也可能是40w,但绝对不可能是七个月左右的早产儿。

傅承文顶着自己昏沉的脑袋在做算数题，他不停地将时间往前推，根据网上所说的孕期时间进行判定。

最后发现,不管是怀孕37w还是怀孕40w，白天他抱在怀里的小家伙,都有可能是他的女儿。

孕期计算这种东西实在耗费脑力，傅承文唯一清楚的一点：沈今澜骗了他。

她说的怀孕时间和实际情况对不上。

这让孩子生父的身份有了存疑的地方。

有两种可能，第一，那就是他傅承文的女儿；第二，沈今澜同一时间段和别人也保持着亲密关系。

可如果是前者，傅承文对自己的安全措施很自信，仅有的一次……可他亲眼看见沈今澜事后吃了药。

如果是后者，这并不符合他对沈今澜的认知。

所以，他需要一个答案。

夜深人静的卧室，灯亮着，甚至有些晃人眼。

傅承文实在想不通，他心底的秤砣在不停地偏移，两个可能的猜测在他脑子里打架。

但他清楚自己希望看到的是什么样的结果。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更不敢将所有希望都倾注在那个可能，希望越大，失望就会越大。

他不能忍受从高处跌落。

所以不敢再进行多余的猜测。

最快能够得到答案的方式就是询问孩子的母亲，傅承文很想立刻就打电话问沈今澜，哪怕她不一定会说实话，但现在这个点，沈今澜应该休息了，他不能打扰一位刚结束分娩不久的产妇休息。

所以就在各种胡思乱想中熬了个夜，他有点后悔白天的时候为什么不拍张婴儿的照片，起码能看着对比一下。

直到天蒙蒙亮，傅承文才昏昏沉沉睡过去。

闹钟响起时，傅承文睁开干涩的眼睛，脑袋疼得像昨晚喝了一宿假酒。

看了眼时间，他真正睡着的时间还不够三个小时，并且还做了个梦，不记得是什么梦了，反正各种乱七八糟的，睡得也不好。

傅承文坐了起来，行尸走肉般去洗漱了一番。

之后打开手机，盯着沈今澜的电话号码看了半晌，也不知道打了第几版的腹稿，他终于拨打电话过去。

然而片刻后他听到的是：“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到这时候傅承文还没想多，直到他后面又尝试了几遍，听到的都是差不多的内容，他终于意识到另一种可能：他被沈今澜拉黑了。

傅承文尝试给沈今澜的微信发消息，显示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至此，傅承文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沈今澜应该将他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按道理说不应该，前年分手时，沈今澜只是不联系他，但她大概考虑到未来有可能和星空娱乐再次合作的可能，所以没将傅承文的联系方式删除。

沈今澜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

她重视自己的事业。

傅承文不知道她清不清楚，看在那一段风花雪月的面上，如果有一天，她有求于他，他说不定真的会帮。

但是她自己斩断了这条路。

傅承文不得不多想。

但想到最后他又怕沈今澜只是担心自己的丈夫吃醋介意才将他给删了的。

“……”

再想下去脑子都要炸了。

傅承文迫切想要知道答案，他明白这个答案搞不清楚，他这段时间都别想睡了。

原定的工作计划里，今天早上十点半有个工作会议，傅承文还是去了趟公司，会议上有个副总的工作汇报做得跟狗屎一样，他也没心思去骂，只有简短的一句话：“回去重新整理。”

没人能看出傅承文的心情到底好还是不好，不像好，也不像不好。

会议结束后，傅承文就离开了公司，下午原定的某个应酬被他吩咐助理取消了，本来就是个没什么意义的应酬。

老板对自己的时间安排有绝对的自由。

何况傅承文之前爱岗敬业到让下属都有点害怕，好不容易老板终于旷工了，这其实还挺好。

傅承文自己驱车去了沈今澜入住的私立医院。

他昨晚没怎么睡，但现在精神很好，不仅不困倦，反而隐隐被些兴奋的滋味笼罩着。

这种情绪很难解释，傅承文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期待、害怕、愤怒还是难过。

他再次路过了育婴室，往里面看，里面的婴儿不算多，就几个。

但傅承文还是轻而易举地认出了那个戴着粉色手环的小公主，她没有在睡觉，睁着眼睛不知在看什么。

他昨晚搜到的一些科普内容说刚出生的婴儿视力是很差的，大概只有光感，看到的东西都是模糊的。

她在看什么呢？

傅承文想。

好乖好乖。

不像是他能生出来的孩子，除非是沈今澜的基因真的掩盖过他的。

傅承文看了会儿，在护士怀疑有人想偷孩子之前离开了，他走到沈今澜的病房前，刚好护士在给她按肚子。

他想进去，但又不太好。

“先生？”身后有道声音响起。

傅承文转身，看到是邱阿姨。

“你是来看望今澜的吗？”邱阿姨问。

傅承问迟疑片刻后，点了点头：“对。”

“那你等一下，现在还不太方便。”邱阿姨并不清楚傅承文和沈今澜具体的关系，但这人看着并没什么恶意。

等到护士从里面出来，邱阿姨给沈今澜告知了这个消息，片刻，傅承文才看到那个病房为自己打开。

他走进去，沈今澜身上穿着很宽松的病服，现在的头发不算很长，但是扎了起来，眼眶还是红的，看着像是刚刚疼哭过。

生育是一个所有男人永远无法感同身受的漫长过程。

傅承文看见沈今澜透着红的眼眶时，手指动了动，他想抱她，想擡手抚去她睫毛上还挂着的泪珠。

剖腹产之后很难的一步就是下床，沈今澜早上的时候试过了。

刚才护士的语气很温和，压肚子的动作也专业，但是疼痛是不能免除的，在她生产完的第二天，还处于一个非常脆弱的状态。

傅承文好几秒后才开口：“身体怎么样？很疼吗？”

他开口那一瞬间，语气像被斟酌了千遍百遍那样，平静中透着他自以为不明显的温柔。

沈今澜面对他时的模样其实是没有破绽的，她说：“好很多了，昨天谢谢你。”

她的道谢也是真心实意的，但很有礼貌，也很有距离感，傅承文都怀疑自己的那些猜测会不会只是一厢情愿。

他很想直接问沈今澜，问她要一个答案。

但是傅承文知道无论真相是什么，沈今澜大概是不会说真话。

所以他没问。

傅承文目光落在沈今澜身上，观察了之后他发现，她确实憔悴了些。

生育还是让她受到了影响。

傅承文其实他妈在生下他之后的那几年一直在各种保养，尽管她自己可能已经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但傅承文还是有些印象，他妈曾经有一天在和傅鹤言吵架后很怨恨地对他们姐弟说，都是因为他们两个讨债鬼害了她。

生育两个孩子夺走了她的年轻和美丽，甚至包括健康。

哪怕傅承文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明白或许当年那句话只是徐女士迁怒之下的发言，随口说出的话并不都带着一定的目的，只是单纯为了宣泄情绪。

但傅承文明白的，或许没有孩子的话，他们这场婚姻不需要维持那么久。

婚姻和孩子都禁锢了他们。

导致最后这个家变得让窒息，傅棠清窒息，他也窒息。

傅承文像是一个寻常的上门探望的客人一样，用一种尽量平静的语气问了一下孩子的情况，例如宝宝健不健康之类的。

沈今澜不清楚傅承文是为什么而来，他能够再次上门探视对沈今澜来说是一件很意外的事。

就在这时候，护士抱着孩子过来。

沈今澜昨天没有抱孩子，所以今天打算抱着孩子喂一下奶粉。

她坐在床上，护士将孩子放到她怀里，顺便指导了一下新手妈妈应该怎么去抱孩子。

傅承文其实很想站起来去再抱一下这个孩子，仅仅是一天没有见面，那个孩子似乎就有些不同了，长开了一点点。

也有可能是他的错觉。

但他只是按兵不动地擡头看着那个孩子，看着沈今澜将奶瓶温柔地放到她嘴里，孩子就遵循本能叼住了奶嘴，吮吸起来。

刚出生的孩子食量很小，吃得也慢。

傅承文不得不承认这个过程挺治愈的。

沈今澜看着并没有选择母乳，傅承文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他和他姐当初也是喝奶粉长大的，现在赵世谦他们家儿子也是刚出生就喝奶粉。

大人的时间是很宝贵的。

这个时候的宝宝甚至还不会认人，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妈妈应该得到足够的休养，在几个月后，重新规划起自己的道路。

沈今澜之前短暂地抱过刚出生不久的侄子，但没抱很久，因为她那时候忙着拍戏，组建自己的剧组。

但这是她自己的宝宝，得自己养了。

奶粉的温度和量都是护士冲好拿过来的，沈今澜就这么喂着。

邱阿姨一开始还帮忙调整了一下孩子的位置，紧接着大概觉得自己待在这里可能影响了两人讲话，她循了个由头短暂出去了。

沈今澜也没说什么。

傅承文还看着，既然不是母乳喂养，他这么看着也不算耍流氓。

小家伙的嘴一动一动，哼哧哼哧地吃奶，还有点好玩。

“你老公呢？”傅承文猝不及防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昨天和今天都没看见他，他和他们家人就让你一个人在医院生孩子？”

沈今澜这冷清的病房不符合傅承文对一般家庭生孩子的画面想象。

他盯着沈今澜的脸庞看，见她的目光依旧柔和地落在出生第二天的女儿身上，她似乎不在乎傅承文说的话，她看都不看他一眼，只回了一句：“和你没关系。”

“……”

这怎么能说和他没关系呢？

傅承文眸色沉了一下，好半晌，沈今澜听见他说：“沈今澜，未满两周岁的孩子，离婚后会判给母亲抚养。”

沈今澜终于有了点反应，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你到底想干嘛？”

“觉得你所托非人而已。”傅承文说。

“和你没关系。”沈今澜不和傅承文谈论关于这个话题的所有内容，她将喝得差不多的奶瓶随手放在桌上，按照之前学习的知识想给女儿拍一下嗝。

她没什么经验，但父母确实都是这么过来的。

将小家伙竖抱，按照她印象中的那样轻轻操作着，但不知道具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几分钟后，沈今澜觉得自己脖子湿了，低头一看，小家伙吐奶了。

她惊了一下，手肘擡起，不小心将桌上的奶瓶碰到，“啪”的一下子摔在地上。

傅承文立刻起身从床尾绕过去，伸手去将沈今澜怀里的孩子抱起，又随手给她抽了两张纸巾。

“擦一下。”

沈今澜接过纸巾，但目光仍然落在此时在傅承文怀里的女儿身上。

傅承文终于顺其自然地再次抱到这个刚出生的婴儿，他的动作依旧僵硬，但隐约记得昨天护士是怎么替他调整动作来着。

他好歹也按照记忆中学到的要领抱稳了孩子。

这一团小家伙刚刚吐奶把自己也吐了一身，但这样近距离观察，傅承文才发现，确实只是一个晚上的时间，她好像就长开了一点点。

衬托得傅承文的眼睛像是有病似的。

还是很轻很软，让人生怕一用力就将她给弄伤了。

之前赵世谦的儿子出生时，傅承文也去医院看了眼，小小的红红的一团，旁边围着一圈的叔叔姨姨，那时候傅承文心里没什么感触，横竖也不是他儿子，这么小的孩子也不好玩，一不小心还给玩坏了。

还是养了一个月，傅承文才觉得那小家伙变可爱了点的。

“把孩子给我吧。”沈今澜说。

她伸手就要接回傅承文怀里的孩子。

傅承文顿了一下，他其实有话想直接问她，想听见她嘴里说两句实话，想直接问她这是不是他的孩子。

只要她说是，他就会相信。

但她说不是的话，傅承文不会信的。

他心里已经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并且那把天平正在不断倾斜，他看着怀里的孩子，越看越觉得有可能是他的。

邱阿姨就在这时候重新踏进来，一进来就发现了孩子吐奶，她哎呀了声，忙从傅承文怀里接过孩子，当场示范了一遍正确的拍嗝。

但是小家伙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自己吐脏了。

邱阿姨很麻利地拿出另一套干净的小衣服给换上，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甚至说她是月嫂也没什么毛病。

傅承文站在原地，忽然又问了一句：“孩子起名了吗？”

沈今澜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但这个问题她回答了：“还没有。”

傅承文也只是问问，没有再说什么。

他弯腰捡起了刚刚被碰掉的奶瓶，检查了一下，看到有一道很小的裂纹，指腹接着去摸了摸，有点刮手。

“奶瓶摔烂了。”傅承文仰头对沈今澜道。

“摔烂了？”邱阿姨的声音响起，嘀咕了句，“这奶瓶质量真不怎么样。”

沈今澜不是很在意一个奶瓶，她说：“放着吧，我等下扔了。”

当时准备待产物品时，包里塞了两个奶瓶的，为了预防万一，现在真用上了。

傅承文垂眸看着手里那只奶瓶，站了起来，环顾了一周后道：“我替你扔了。”

沈今澜的“不用”还没说出口，傅承文就转身将奶瓶扔在距离门口不远的垃圾桶里，本来垃圾桶应该在床边的，但沈今澜不太喜欢，便挪动了一下位置。

不过这时候沈今澜身上的衣物被孩子吐奶吐脏，不仅要处理，还要换衣服，傅承文再继续待下去也不合适，他被下了逐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