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6
他们走得不算早也不算晚,周围各种车辆在开动，大概没谁的注意力在他们两个人身上。
沈今澜眸光中浮现了错愕，那种明晃晃的惊讶在这双漂亮的眼睛中跃动着。
外套裹上她的那瞬间,挡住了不少刺骨的寒风，切身的温暖传来。
那是一件长款的黑色长外套，对于傅承文来说也许只到膝盖左右的位置,但在沈今澜这里，这件外套快要将她整个人都裹住了。
“傅总？”片刻,沈今澜开口。
傅承文此时和她的距离挨得很近,面对面，沈今澜擡眸,而他正垂着眸子。
成年人的世界里,有些话不必明说。
沈今澜想说什么，但显然这里不是适合说话的场合。
傅承文这时候又偏偏很有分寸感，他松开手，人也跟着往后退了一步,他对沈今澜道：“我陪沈导等等？”
周围的人有不少是认识傅承文这张脸的，路过的时候甚至还开口和他打了声招呼再走。
沈今澜是想拒绝的，甚至身上的这件外套在她看来都不应该接受,只是下一秒，她看见接自己的车停在路边。
“傅总，我的车到了。”
傅承文嗯了声,在看到沈今澜要脱外套还给自己时说：“外套下次再还我吧。”
下次？
沈今澜还没反应过来，傅承文的动作快了一步，他转身走了。
不知是不是腿长走得快还是傅承文脚步匆忙,沈今澜张口想喊住他时，傅承文似乎已经听不见了。
她顿了一下,还是裹着这件外套先上车了。
慈善晚会这一晚只是一段小插曲。
沈今澜今晚回的是自己在京市的房子。
那件被动借来的外套被搭在沙发上，沈今澜洗漱完出来看着那件外套片刻，随后给外套的主人发消息，询问外套的归还时间。
这个点已经很晚了，沈今澜没想着傅承文会回消息，他明天早上看到消息回复也是一样的。
消息发出去后不久，沈今澜的手机跳出消息提醒。
她给傅承文的备注是“傅总”。
傅总：【有时间我去剧组取？】
他只是给个建议。
但是细想是不妥当的。
沈今澜和他说破天了也只是普通合作关系，甚至不是因为这位公子哥格外青睐这个剧组的话，沈今澜都不会拥有他的联系方式。
在剧组这么人多眼杂的地方归还一个男人的外套，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沈今澜看着手机上的聊天窗口思索半晌，最后打下一句话，发送。
【傅总，过几天有时间吗？我想请您吃个饭，顺便一起还衣服】
半晌，那边回了简短的两个字：【可以】
又过了好一会儿，傅承文发了个图片过来，是个表格。
看着像是个行程安排，表格中有些地方被打了码，但也有些地方是空白的。
傅承文说，他最近的行程安排大概就是这些，约他的话可以参考一下上面的时间。
沈今澜：“……”
——
剧组的拍摄进程依旧，到了这种时候，大家对于完工的期盼与日俱增。
沈今澜作为导演，当然也明白他们的心思。
女主角在空闲时间唉声叹气说，她为了这部剧瘦了十来斤，回去一定要好好补补。
因为角色需要，在后期她的形象会有比较明显的变化，这几个月一边拍戏一边减肥，真是遭老罪了。
沈今澜也瘦了。
人活着就有操不完的心，开机这几个月，因为种种原因饮食不规律的情况常有发生，沈今澜就这么减了几斤。
减肥对她来说似乎是很简单的事般。
沈今澜和傅承文这顿饭也没有很快安排上，就在沈今澜想和他确认时间时，傅承文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出差鸽了沈今澜。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那件挂在她酒店房内已经干洗好的外套有点烫手。
杀青那天，剧组终于整了点仪式感，几位主演都收到了剧组订的花束，蛋糕也订了，拍照记录完杀青之后，还趁着有时间约了聚餐。
男主角非常大手笔地说自己请客，于是一群人热热闹闹就走了。
沈今澜刚好是生理期，今天早上来的，她不太舒服，白天还因为唇色实在太白，难得涂了个口红。
不过眼下她这个导演不好扫兴，于是也跟着一起去了。
除了早已经杀青离开剧组的演员，其他人基本上都来了，连余心悠也在。
她的戏份不算少，具体的戏份前几天已经结束，今晚是专门回来参加聚会的。
很简单，这样的场合，势必会有人发合影到公共平台，剧组杀青的热度多少要蹭一点的，沈今澜也明白这一点，早在杀青前，她也派人去询问过其他已经杀青的演员有没有时间回来聚餐之类的。
所有人都在敬酒的时候，沈今澜默默端起了自己的热牛奶。
“……”
总结下来，这几个月的拍摄时间各种问题也都出现过，好些人也建立起了相当深厚的革命友谊。
没什么矛盾是非要记一辈子的。
今晚就连余心悠也端着酒来敬了沈今澜一杯。
娱乐圈里艺人和艺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会比较微妙，但沈今澜不是艺人，她未来或许有机会成为别人的人脉。
余心悠的经纪人更是拉着沈今澜说了好一会儿话，话里话外还在推销自己手下的其他艺人，希望沈今澜以后选角的时候可以考虑一下他们。
沈今澜后面找了个角落坐着，大包厢里大家伙各玩各的，都快乱成一锅粥了。
宋栖知道她今晚剧组杀青，已经想着约她去玩了。
但其实杀青的快乐是他们的，沈今澜还有别的工作要忙，包括剧组的剪辑师们，他们的任务还没结束。
傅承文的消息就是这个时候跳出来的。
【剧组今天杀青吗？】
沈今澜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几秒，在思考要不要现在就回复。
第二条消息就又跳出来了。
【我刚下飞机，现在找你拿外套方便吗？】
沈今澜之前对傅承文其实有点偏见，因为他出现在剧组的次数相对比较频繁，她觉得这位傅总的工作应该是非常悠闲的。
但那天看了他的行程表，其实不然。
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也挺忙的。
按道理说沈今澜应该拒绝的，这个点怎么看都不适合还东西。
但今晚不将外套还回去，她下次想约这位大忙人就难了。
于是沈今澜思索片刻，问了傅承文时间。
看包厢这个状况，今晚怕是还有得熬，沈今澜就不陪着熬到最后了。
她抓着因为被老婆三令五申而不得不对烟酒敬而远之的执行导演，让他看着点人。
之后打个招呼就先走了。
能在外面熬夜的都已经是成年人了，但这几个月相处下来，沈今澜有种微妙地给他们当妈的错觉，她管的东西实在有点多。
回到酒店，沈今澜将那件挂了好些日子的外套折好放进袋子。
傅承文从机场来到这里需要点时间，剧组的小群里，不断更新着今晚的照片和视频。
那个群里只有几个演员加一个沈今澜。
沈今澜走得早，他们嚷嚷着还没和她拍几张合照。
但刚刚结束一场相对比较漫长的剧组打工生活，一个两个还是兴奋居多。
她在酒店等了没多久，就收到了傅承文的消息，他到酒店楼下了。
沈今澜拎着袋子下楼，她下意识在楼下找那辆眼熟的迈巴赫，结果没能找到，直到看见一辆白色宾利闪了几下。
车窗降下那一刻，沈今澜看到驾驶座上的男人向她看过来。
“傅总。”
沈今澜先打了声招呼，紧接着想将手上的东西递给傅承文。
“沈导，上车，”傅承文冲她笑了笑，“之前不是说想请我吃饭吗？改日不如撞日，我刚下飞机还没吃东西，沈导陪我去吃个夜宵呗。”
他说得坦坦荡荡，沈今澜想拒绝的话被堵在喉咙里。
还没等她说什么，傅承文开了车门走下来，很绅士地弯腰给她将副驾驶座的门打开了。
沈今澜上了车，至于傅承文那件外套，被他随手放在后座上。
“沈导有什么想吃的吗？”傅承文问。
沈今澜今晚确实没吃什么东西，她胃口一般，这个点确实有点饿了，但她也没什么想法。
“傅总按自己的喜好来吧，我不挑食的。”沈今澜回答道。
傅承文闻言好像轻笑了声，他转头看了眼沈今澜，也就在她脸上停顿了两秒左右：“身体不舒服吗？”
沈今澜：“……也不算。”
最难受的那阵已经过去了，现在还好。
但傅承文眼神偏偏又很好，他猜了一下：“生理期？”
“……嗯。”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一般话题到这里就该止住了，如果是姜盈秋或者宋栖在，她们或许还会非常女友力爆棚又有点恶心地来一句“宝宝我给你揉揉”。
沈今澜和傅承文的关系没好到能谈论这个话题。
“疼吗？”傅承文又问了句。
“……不疼。”
生理期的不适感不一定是疼不疼，反正就是有种生命力被拽住的感觉。
沈今澜平时就挺沉稳的一个人，现在直接沉稳得有点死掉了。
傅承文了解好情况，开车。
到了目的地之后，沈今澜才发现这是一家私人的粤菜馆。
凌晨的时间了还在营业，但看着生意还不错。
尽管他们只有两个人，傅承文还是要了个包厢。
沈今澜其实在京市很少下粤菜馆，因为大多数情况下，外面点的菜还没她自己做的好吃。
但这家店意料之外地还不错。
傅承文给她盛了一碗汤，说：“喝点热的，会好点。”
傅承文无疑是足够贴心的，只是这份贴心的出发点到底是什么，值得深思。
沈今澜原本是陪着来吃夜宵的，现在倒是认认真真吃起来了。
“今晚剧组聚会，我是不是打扰沈导了？”傅承文有点马后炮地来了这么一句。
但沈今澜看得出来，他其实没什么歉意。
“不会。”沈今澜对杀青后的聚会也没太大的想法。
两人吃东西的时候没聊什么，但也提了嘴剧组的事，而傅承文也简单分享了一下自己出差的行程。
沈今澜没太深入了解过傅承文这个阶层的日常，她有点好奇，便问了些问题。
傅承文也回答了，回答到一半时轻笑了声：“沈导，拿我当素材问了？最近打算搞新的创作吗？”
是的。
沈今澜之前打算开的文，在大纲和存稿都准备好的情况下，差不多该开了。
里面有个人设，细想起来和傅承文还有点吻合，她也就顺便做做功课。
“傅总确实很适合当小说里的角色。”沈今澜冲他弯了一下眸子。
算是今晚难得的一个笑。
这不算是特意的恭维，有钱和长得好这两点，就足够了。
结账时，沈今澜很自觉想要买单，结果傅承文给服务员来了一句：“扣我卡就行。”
沈今澜愣了一下：“傅总？”
傅承文说：“之前临时鸽了你，今晚这么晚了还辛苦你来陪我吃夜宵，这顿应该我请才是。”
他说得有理有据，并且服务员已经结账，沈今澜也就不纠结这顿夜宵的钱。
“那谢谢傅总了。”
这顿夜宵吃完，傅承文开车送沈今澜回酒店，其实已经很晚了，车里放着音乐，沈今澜最近很忙，精神大部分都是紧绷着的，现在松懈下来，疲惫也跟着涌上来。
不过她还是没有在别人车上睡过去的习惯。
车子刚开到酒店楼下，从另一个方向蓦地好几辆车往这边开过来。
沈今澜光看了一眼就认出了其中有剧组的车，她刚好赶上那边散场回来了。
“……”
她转头往驾驶座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傅承文也刚好转头看着她，眉眼间带着点戏谑。
“沈导，现在要下车吗？”他这么问了一句。
沈今澜：“……方便耽误一下您的时间吗？”
傅承文笑了声，随后车子全部熄灯，安安静静地和其他车一起停在路边。
这个过程其实有点漫长，剧组那边的人不是几辆车就能全部载回来的，车子开回来的速度也各不一样，这批人一边聊着一边晃悠悠进去了，其他车又跟着开过来了。
有些车开往的是附近别的酒店，沈今澜现在下车很容易和剧组成员碰上。
她又不是很想。
但问题是，留在车内似乎也没有很好。
再怎么奢华的车也好，里面的空间就只有那么大，沈今澜觉得身旁驾驶座上的人其实很有存在感。
连手机都不看的情况下，车内唯一能看的风景，只剩下彼此。
沈今澜大概能感觉到傅承文在看自己，但这位傅总，他的言行并不越界，不属于会惹人反感的那种。
车外响起那些喝得半醉不醉的人的说话声。
纪烟那位匆匆赶来接人的经纪人大喊一声祖宗，说明早还要赶航班，喝那么多等下怎么将她从床上挖起来，有几个演员直接拿了行李就去机场了。
还有人大惊小怪往这边看了眼：“哪个有钱人入住咱这个酒店了，这宾利看着真让人眼红……”
要不是同伴拉着，这位喝得醉醺醺的爱车人士就要走过来近距离观赏了。
“害怕吗？”旁边蓦地响起含笑的声音。
沈今澜：“……”
“傅总，”沈今澜的声音很轻，似乎带着些微的迟疑，“方便问您一个问题吗？”
“嗯？”
沈今澜擡起脑袋，转头看向旁边的人，在黑暗中和那双略微含笑的眼睛对上。
“您对我……是有好感吗？”
这句话在狭窄且昏暗的空间里问出，显得突兀，且这之后，沈今澜闭了嘴，但依旧看着傅承文的脸。
或许是光线的原因，对方的神色看着不太真切，但面部线条流畅和五官立体却是不需要光线也能看出来了，很优越的长相和气质。
沈今澜不确定这样的问话会不会冒犯到傅承文，但她认真思索了一下这位傅总的一些行径，如果排除谈感情，那他这样的身份和社会地位，又需要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呢？
半晌，这安静的氛围中终于有了别的动静。
傅承文笑了。
“我还以为沈导是真的看不出来呢。”他说。
沈今澜是有点钝感力，但不至于这么迟钝，每个人的性格不同，人和人的相处各有不同，但傅承文对她多少会区别于其他人。
“我对你，确实有些庸俗的欣赏。”
庸俗的欣赏。
这几个字细细品一下，意思其实也不算是太明朗，但可以浅显地理解成沈今澜很合他的眼缘。
见色起意。
八月份生日那天晚上，被推门而入的旗袍姑娘惊艳的俨然不止苏应临一个人。
傅承文还记得那个晚上，包厢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他的目光被短暂吸引了一下，当对方道歉后又将门关上，一股微妙的失落涌上心头。
不过那种情绪来也快去也快，傅承文不得不承认这世间很多一时兴起的好感没必要强求，所以那晚离开时在门口看见她时也没什么感觉。
如果不是后来在剧组又碰上，傅承文或许很快就会忘记那个惊鸿一瞥的姑娘。
偏偏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现在沈今澜点破了这一层微妙的纱窗，而傅承文似乎在观摩她的态度。
“您是想和我做情人吗？”沈今澜又问。
她已经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话也说得直白许多。
关于傅承文，不用她多费心思去打听，他来剧组视察多少次，就会有多少次话题都是关于他的。
包括他之前的女友，或者是没公开说明过的绯闻对象，沈今澜都知道不少。
其中不知多少是真，也不知多少是假，但这位确实不是沈今澜能够把握住的人。
“为什么是情人？不能是谈恋爱吗？”沈今澜话音落下后，傅承文是这样回答她的，“还是说沈导需要给自己立一个单身的人设？”
圈子里的女导演数量明显低于男性导演，也就是这几年，女性导演多了些，傅承文能想到的大概是会惹些非议。
“傅总，您找一个更好的应该很容易。”沈今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