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阂
睡梦清醒，林昨风很久没回忆过当年的那些细节了，甚至某些片段都会怀疑是否发生过。
手机屏幕上的留言被粉丝顶到了前排，就好像真的只是做了个梦，这五年自己其实从未离开。
关掉手机，他起身后走进琴房，没来得及试着弹当年第一次上台时的那首曲子，一阵铃声就阻止了这个举动。
“偷拍的人查到了。”向铃说道，“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混进来了一个江屿出的粉丝，她一直都在偷拍江屿出，然后出事之后就把这个视频放了出来，可能对你有点儿敌意，所以添油加醋地和营销号打了个配合。”
林昨风并不在意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查出来的结果对自己现在的处境也没有丝毫的变动。
“他们那边打算怎么处理？”
向铃回：“江屿出那边正在和节目组商量，受损的一方毕竟是我们，可能到时候节目组会和工作室联合发一个声明。”
林昨风淡淡道：“我的意思是那个粉丝他们打算怎么办？”
“该怎么办怎么办，未经允许泄露这样的视频肯定是走法律程序。”向铃说：“他们那边的处事风格一向严谨，对待这样的事绝不姑息。”
“知道了。”
“快到年底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大活动，大部分的艺人都在准备跨年舞台或者别的跨年活动，《StayUp》的播出效果很好，他们准备弄一个跨年特辑，估计在下个月。”
林昨风：“好。”
逐渐入冬，很快就到了十二月。南方的天气大多是潮湿阴冷，林昨风也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冬天了。
费城的冬天很冷，却又不像国内的北方那样下大雪，偶尔的厚点降雪和冷风会让人冷得喘不过气来。
他还是喜欢在熟悉的城市度过冬天。
很少来到北京，看着窗外凋敝的枝叶和四通八达的小巷，林昨风才真实地感受到首都的魅力。摒弃上海司空见惯的繁华，留下更多的是历史的底蕴。
下车后，他经过某处十字路口，擡眼那一刻忽然幻视了冷晴天气下的费城。
好像连空气都那么相似。
不过北京和费城似乎处在同一纬度，有些相似之处也没什么奇怪的。
想到这里他笑了下。
“林哥，你心情很好？”小汤问道。
林昨风穿着黑色的薄大衣，双手插着兜，“还行。”
若不是周围的建筑过于规整，他差点儿就以为自己还在另一个国度。还好，终于回来了，想到这个的确是应该开心的。
这段时间他参加了几个音乐节，发了单曲，也试着参加一些综艺节目，但是没有一个节目似乎能和《StayUp》一样让自己放松下来。
还记得第一次录制时自己和江屿出那种随时可能会撕破脸的关系，虽然现在的关系也并不怎么友好，可是以前的事情终究是渐渐地被时间抚平了。
之前总认为不可原谅，可是只是因为以前的自己太过单纯，想的东西太少。就算当年江屿出有心利用自己那又怎么样，好歹让自己在那段日子感受到了某种陌生的温情。
而且说不定那个时候的江屿出也付出了些许的真心，只是在此基础上稍微修饰了，如果自己那天没有去找他，没有听到那样的对话，或许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又或许现在还能维持原来的那份关系。
可是这样的假设太天马行空，只是游戏通关后，通关者在复盘时找出自己的失误，悔恨自己做得哪里不够好，但是游戏失误可以重来。
一维的时间早就斩断了所有会有的可能性。
林昨风在这段时间里想了很多，如果是自己在当时的情况下，面对外界的压力时还想要热度，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没有哪个选择是正确的或者错误的，只是旁观者的三观和立场决定了判定结果。纵使他再不认可江屿出的做法，可是社会的规则如此，纠结的自己更像是看不懂规则的愚者。
“欸，那不是阳子嘛，他们也到了！”小汤笑着和那边的人挥手。
太久没见江屿出了，对方手上的绷带和石膏都拆了，他穿着栗色大衣和牛仔裤，看着和之前没什么分别，不过这样的穿搭显得他身材很好。
江屿出的确是好看的。
两人走进了同一台电梯里，谁都没有先开口。
窒息的氛围下，平时话多的小汤也闭了嘴。
他们住在对门，两个助理放下东西就离开了。
江屿出刚刷了卡，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微弱的询问：“你手怎么样了？”
他顿了顿，没开门，只道：“能活动了。”
“那个……”林昨风转身，看着他的背影，犹豫道：“还痛吗？”
江屿出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也转身看他：“不痛了。”
林昨风想说些什么，但是却又很难开口，咬着牙说不出一个字。
江屿出看出了他的纠结：“你还有事吗？”
“我……”林昨风张了张嘴，随后鼓起勇气：“之前你说的抱歉，我接受了。”
说完他就转身进了门。
然后又开了，把行李拿了进去。
又关了。
江屿出愣在原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和刚才对方那慌乱的举动，不禁提了下嘴角。
说个话，脸都红了。
他重新刷开房门，缓缓地走了进去。
他仔细品味了一下刚才林昨风的话，虽然他在不久前知道了这件事情他们两个之间有点误会，但是最近工作太忙，也顾不上仔细理清楚，而且林昨风看着也不像是会主动说的人。
可是刚才林昨风忽然说了接受？
那他误会的到底是什么？
自己又做了什么会让他接受这个道歉呢？
完全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他承认自己工作上能够迅速做出某种决断，可是每次遇到有关于林昨风的事情都会变得小心翼翼。
节目录制之前，嘉宾在休息室里准备，因为宁暮时刚下飞机赶过来所以正在着急忙慌地做妆造，林昨风坐在一旁等待。
江屿出似乎是要处理一个什么工作，刚才拿着手机就出门了。他手好得差不多了之后，之前那些工作也都逐渐开始处理，肉眼可见地变得很忙碌。
“屿出，你手好了没啊？”宁暮时问。
江屿出刚从外面进来，周身还带着些寒气。
今天大家都穿的衣服都是红色系，江屿出很少穿这样鲜亮的颜色，但是红色的大衣配上黑色的内搭，让他浓重的眉眼添了几分生气。
“差不多了。”他回道。
林昨风垂眸不敢直白看他，昨天丢下那句话关门后，他变得不太敢和江屿出说话，一开始是觉得自己妥协了，那点原本的自尊心被自己推倒后有点儿难受。
可是见到江屿出的那一刻似乎又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跳出原来的沉默偏见，发现江屿出这个人简直就是一个绅士，完全没办法用对待别人的办法和他相处。
他能和宁暮时、常讼这样的同行保持一种完美的社交距离，也能和徐净北这样的电竞少年插科打诨，甚至和葡萄干儿这样的主播都能成为朋友，私下相处也不觉尴尬。
但是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和江屿出相处，在昨天之前他都是能好好相处的，昨天突然的丢盔弃甲在对方的眼里无疑是落荒而逃。
他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露出这种不像自己的情态，他不怕丢人，但是却很怕在江屿出面前丢人。
“昨天我没太听清。”江屿出不知何时已经凑了过来，他坐在林昨风身旁，两人的中间隔着沙发的边缘。
林昨风偏头，江屿出的嘴角存了点儿笑意。
只听他继续道：“能解释一下吗？”
林昨风倏地撇开眼，插在兜里的手紧张得蜷在一起，“节目录制快结束了，营业也要结束了。”
江屿出仰头，缓缓开口：“哦，这个啊，是，营业的确是结束了。”
林昨风听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想着之后也没机会相处，于是干脆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所以昨天才会接受你的道歉，但是……不代表之前的我也是接受的。”
江屿出挑眉，垂眼看他。
“我明白之前你的困境，可是那个时候我没办法理解，之后我们……”他在酝酿一个完美的措辞，语气严肃：“还是可以当朋友的，或者你想当同事也行，我也知道怎么做。”
“朋友？同事？”江屿出听后觉得有点稀奇。
林昨风觉得他的语气有些轻佻，有些恼了：“你觉得不行那就不行，就像现在这样也不错，陌生人也不是不可以。”
“不是，我的意思是……”江屿出抿着笑：“就不能换个关系吗？”
林昨风更不理解了：“你不会还觉得我们是能像原来那样当哥哥弟弟的关系吧？”
“不能。”江屿出斩钉截铁。
听到这样的回答本应该是合理的，可是林昨风的心里就是不太好受。
江屿出看出了他的情绪：“逗你的，你觉得我是什么就是什么，朋友……也行。”
“嗯。”林昨风松了口气，虽然也没有觉得有多高兴，只是他现在居然还需要纠结一下和江屿出怎么保持一种朋友的关系。
他没试过，有些棘手。
节目录制很快就开始了，林昨风按照安排坐在江屿出旁边。
面前的导演正在讲解游戏的规则，由于规则过于复杂，所以嘉宾们都听得很认真。
江屿出有些渴了，刚要伸手拿水，被人半道截胡了。
只见林昨风十分顺手地拧开了瓶盖，然后头也不回地将水放在了江屿出面前，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你挺熟练的啊？”宁暮时笑他。
林昨风才意识到这是在录制节目，之前帮江屿出拧瓶盖习惯了，下意识就这样做了，但是好像不能这么直接，憋出一句：“他手没好。”
祝琛也笑道：“啧，连瓶盖都不能拧？”
尹落附和：“确实不能。”
林昨风：“……”
这群人到底在说什么？
半晌后，江屿出拿起水说了句：“嗯，不太能。”
林昨风冷着脸：“……”
不过很快就开始了游戏录制，也没人再说这件事情了。新春特辑的录制时间不是很长但是很放松，最后一个环节还包了饺子。
这是林昨风第一次包饺子，完全无从下手。
“昨风，你之前留学也不做饭的吗？”祝琛看着他把一张面皮揉得四不像，有点好笑。
林昨风表情严肃：“没做过。”
“但我看江屿出就很熟练嘛。”尹落敲打道，“反正你们是好哥们儿，有一个会也就行了。”
宁暮时戳他：“说什么呢？江屿出那么忙哪来时间做饭？”
林昨风：“……”这是重点吗？
他擡眼看了下江屿出包的饺子，的确很漂亮规整，自己包的……像是下毒了。
“你们就乱说吧。”江屿出笑道：“人家弹钢琴的手还是别做这些厨房里的活儿了。”
他又在说什么？不会做饭是什么很丢人的事情吗？
“可以学。”他逆反心理上来了。
宁暮时笑道：“可以啊，你跟你哥学。”
“我不教。”江屿出包完最后一个面皮，缓缓道：“不用学。”
他在嘲笑自己，林昨风暗暗想。
算了，争这个没意思。
打板之后，节目的录制终于告一段落了，下次和这些人见面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刚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林昨风忽然看见阳子经过时手里拿的东西。
是药瓶。
他伸手拦住阳子：“这是什么药？”
阳子赶紧藏好：“没什么，就普通的药。”
“江屿出的？”
“嗯。”
林昨风试探道：“他生病了？”
阳子：“没……就是手还有些不舒服，止疼的。”
“哦。”林昨风垂眸，“没事了，你去吧。”